一股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刚刚苏醒的意识。
“这是哪儿?”
“天堂吗?”
“我这是……死了吗?”
记忆的碎片开始混乱地拼凑:
冰冷的箭矢,晃动的车帘,胸口撕裂般的剧痛,萧景珩焦急的呼喊……
还有,那冲天的血色狼烟……
是了,我中了刺客一刀,在巷子里……
流了很多血……
那么重的伤,肯定是活不成了吧?
林晚一直都坚持地认为,自己作为一名医生,一名以拯救生命为天职的白衣天使,就算命运弄人,死后灵魂总该去个安乐祥和的地方。
天堂,听起来就很符合。
至于地狱,那是恶贯满盈之徒才该去的归宿。
或许,就是这样吧。
这里虽然白得吓人,安静得可怕,但至少……
没有痛苦?
她试图安慰自己,可心底那无法言说的禁锢感和对未知的恐惧,却让她无法真正平静。
就在这时,实验室那扇与墙壁融为一体、几乎难以察觉的密封门口,传来了清晰的电子音——“滴滴滴”,是输入密码的声音。
紧接着,“呼”的一声轻微气流声,那扇门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清脆的皮鞋踏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光洁的地面上敲击出规律的节奏,在这片绝对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年轻女人清晰而略带急促的汇报声:
“阿尔伯特教授,就在今早凌晨,监测系统突然捕捉到实验体001号的脑电波活动出现了异常高频波动,峰值远超基准线,波动模式……”
“似乎呈现出清醒状态的特征!”
实验体001号?
是在说我吗?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听到这话,那个被称为阿尔伯特教授的人脚步声明显顿了一下。
随后,一段语调颇为古怪、带着明显外国口音的中文响了起来,每个字都像是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嗯,我知道。”
“昨晚,粒子对撞实验室进行常规维护后重启时,似乎出现了一些微小的能量涟漪,可能对某些敏感项目造成了扰动。”
“你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他的中文用词倒是准确,但那股别扭的腔调,让人一听就知道这不是他的母语。
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立刻回应,语气充满了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畏惧:
“好的,阿尔伯特教授!”
“我就在外面的监控室,您有任何需求请随时吩咐!”
高跟鞋的声音逐渐远去,密封门再次无声地合拢。
孤独的皮鞋声再次响起,不紧不慢,朝着中央的床榻走来。
林晚努力地想转动眼珠,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但视角有限,她只能看到一片白色的天花板和那盏讨厌的灯。
终于,一张面孔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上方。
这是一个典型的西方白人男性,年龄大约在六十岁左右。
他的头发是那种夹杂着大量银丝的浅棕色,梳理得一丝不苟,整齐地向后背去,露出宽阔且布满细密皱纹的额头。
他的脸型瘦长,鼻梁高挺得像一座陡峭的山脊,嘴唇很薄,抿成一条略显严肃的直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眼睛,颜色是一种罕见的淡蓝色,此刻正透过一副无框的智能眼镜,锐利而冷静地审视着林晚,仿佛在观察培养皿中的微生物。
他穿着一件一尘不染的白色实验服,领口露出里面深灰色的衬衫和一条素色的领带,整个人透着一股严谨、理性、甚至有些冷漠的学者气质。
阿尔伯特脸上露出一抹堪称和煦的笑容,但这笑容却并未真正抵达他那双冰冷的蓝眼睛深处。
他微微俯身,目光落在林晚即使无法控制、却依然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眼皮上,用他那蹩脚的中文说道:
“hello~林晚,我们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
林晚的意识剧烈地波动着。
她的记忆库里搜索不到任何与这张面孔相关的清晰片段。
上次相见?
是什么时候?
在哪儿?
阿尔伯特似乎从她无法掩饰的困惑眼神中读懂了她的疑问。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优越感,补充道:
“不必费力回忆,你的简历,最终就是我审批的,我们公司的入门许可,可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
我的简历?
林晚瞬间便释然了。
她只记得自己大学毕业,投了无数份简历,然后被一家听起来很高大上的跨国医疗科技机构录取,再然后,就发生了实验室爆炸事件。
从那时,似乎直接跳转到了大晟朝那个陌生的时空。
阿尔伯特似乎并不打算在此刻为她答疑解惑。
他直起身,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从林晚有限的视野里消失了,只有他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
“你现在肯定充满了疑问,关于这里,关于你自己,关于一切。”
“但是,很遗憾,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你……还没有完成你的使命。”
“所以,你现在还不能回来,至少,不能以这种方式‘醒来’。”
使命?
什么狗屁使命!
虽然身体无法动弹,口不能言,但林晚的内心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愤怒的、惊恐的、荒谬的念头如同火山般喷发!
老娘我一个刚毕业的花季女大学生,怀揣着救死扶伤的梦想,以为进了什么正规的国际大公司,可以实现人生价值!
结果呢?
你们这些家伙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这鬼地方是哪里?
这些管子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就成了什么狗屁实验体001号?
还有没有人权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简直比大晟朝那个封建社会还要黑暗!
把我弄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古代,经历那么多生死危机,现在胸口好像还隐隐作痛,结果你告诉我这叫什么“使命”?
还没完成?
所以我就活该被你们当提线木偶一样耍着玩吗?
阿尔伯特!
我记住你了!
就在林晚内心疯狂骂娘,试图用意念将那个消失的老家伙千刀万剐的时候,阿尔伯特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
他重新回到了床前,表情比刚才严肃了许多,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一只手拿着一支已经排空了空气的注射器,针筒里装着一种泛着诡异幽蓝色光芒的不明液体。
另一只手,则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地覆盖在了林晚的眼睛上,遮挡了她的视线。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其他感官瞬间变得敏锐。
林晚能感觉到冰凉的酒精棉擦过她手臂内侧的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凉意。
“回去吧!”
阿尔伯特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去完成你的使命!”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阵尖锐的刺痛感从手臂传来,那冰冷的液体被推入了她的血管。
“唔……”
林晚在内心发出无声的呐喊,意识如同被投入漩涡的树叶,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下沉、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堕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刹那,阿尔伯特覆盖在她眼睛上的手似乎微微移开了一丝缝隙。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林晚用尽最后一丝清明的神志,透过那细微的缝隙,清晰地看到了阿尔伯特教授那件洁白实验服的左胸位置——
那里,赫然印着一行优雅却冰冷的英文字母:
「pALLAS LA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