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近周氏珠宝的第三个路口,陈叔提前将季璟泽叫醒了。
近段时间都没能好好休息,季璟泽头昏昏沉沉的,他揉了揉眼睛,迷茫的望向外面的街道。
本想降下车窗吹吹冷风,结果意外发现,车窗被陈叔上了锁。
“陈叔,我看这条街到周氏还差很远呢,怎么这么早就叫醒我了?”
“导航指的那条路临时施工,我绕了个远路过来的,怕您睡太久,睡迷糊了。”
陈叔不再似刚刚在地下车库里谨小慎微的状态,声音也渐渐恢复到往昔的沉稳。
季璟泽皱了皱眉,“那怎么还把车窗锁上了?让我吹吹风,我才能更清醒。”
“从公司出来没多久,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这时候让您吹风,不但会感冒,还可能落下头疼的毛病。”陈叔手指紧紧扣在方向盘上,“您要不先喝口水缓缓?”
说着,陈叔就要低头去拿存放在副驾驶座位下的矿泉水,将季璟泽吓了一跳。
“陈叔,专心开车,先不忙找水。”季璟泽脸色瞬间白了,连声音都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车里不是有空调吗?开点暖风,一会儿温度就上来了。”
“这段时间一直往老宅那边跑,我忘记加油了,开空调太奢侈,还是先省点油吧。”
陈叔边说边往后转头看季璟泽的表情,耳畔不时传来其他车辆的喇叭声,令人心慌。
季璟泽显然还没察觉到陈叔异常的状态,他深呼吸,沉吟道:“我记得车里有个备用油桶,咱俩没必要在车里硬扛,等会儿我去周氏谈事情,你就把油桶拿出来用上吧。”
陈叔面露为难神色,“季总,您这不是越野车,备用油桶存在一定安全隐患,带董事长和夫人外出,我必须要保证他们的安全,早就拿出去了,还没来得及和您说。”
季璟泽点点头,没再应声,内心深处的疑虑,没来由的让他产生了焦虑。
在他的印象里,陈叔踏实,开车专注,从来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
先是为洒水这点小事心神不宁,后又在车辆行驶中低头找矿泉水,多年来始终沉默寡言,此刻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东拉西扯的说了些让季璟泽摸不着头脑的事,属实有点奇怪。
要知道,从前不管季璟泽和孙浩在车上讨论的多热烈,陈叔都是置身事外的那一个。
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树干飞速从眼前掠过,车载导航还没传出超速驾驶的提示音。
陈叔转着方向盘,不停超越匀速行驶的车辆,喇叭声磨得季璟泽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右眼皮跳了跳,季璟泽攥紧安全带,抬眸望向表情严峻的陈叔,声音骤然发干。
“陈叔,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也没有特别差,就是为孩子上学的事,有点心烦。”陈叔回应着季璟泽,终于停下了按喇叭的动作,“您费心费力送她去那么好的学校,她还整天调皮捣蛋,太让我失望了。”
“孩子还小,天性使然,女孩子过了这个阶段,应该慢慢就好起来了。”
“借您吉言,希望她能好好学习,将来做出一番事业,别像我一样,一辈子只会开车。”
“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没什么丢面子的,我能理解你望女成凤的心,但不该贬低自己。”
“季总,我实话实说,我觉得我这辈子活的特别窝囊,真的,我不想我女儿也这样。”
说话间,车速明显越来越快,季璟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不明白陈叔为何突然生出这样的感慨,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抱怨过自己的工作。
当然,他现在也没有,可是他似乎对自己平庸的人生,产生了些许抵触情绪。
风声呼啸,携卷着雪粒拂过车窗玻璃,沙沙作响。
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季璟泽声线紧绷:“陈叔,前面就要到十字路口了,我也不赶时间,没必要开这么快,刚刚你不是还跟我说,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吗?”
“您看我还真是老了,说着话,脑子就不在开车上了,光顾着加速了。”陈叔干笑两声,“让您担惊受怕了,我这就……诶,怎么回事……”
陈叔说到最后略显慌乱的声音,成功让季璟泽全身神经高度紧绷。
“出什么事了?”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很空灵,“要不要先靠边停一下?”
“季总,刹车好像失灵了,我踩了几次,都没有效果。”陈叔没再回头,语气镇定的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现在靠边也来不及了,只能祈祷一下没有车会与我们相撞。”
当刹车失灵四个字灌入耳中,季璟泽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呼吸骤然急促,四肢绵软无力,耳畔只余下嗡嗡的杂音,眼前的景象骤然开始旋转。
不同于以往黑暗恐惧症发作时的状态,季璟泽的双眼,都仿佛彻底失了焦。
背后渗出的冷汗已湿透衣衫,车子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亮起红灯的十字路口。
世界静的好像只余下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寒意顺着指尖弥漫,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季明仁和林勤勤的笑脸,季璟泽蜷缩着身子,试图寻找到温暖。
他也要像爸爸妈妈一样,在一场意外车祸中,断送了性命吗……
对向刚刚启动的大巴车根本来不及反应,司机拼命转着方向盘,试图避开这辆像疯了一样突然冲到路中央的私家车,但还是太迟了。
泪水顺着陈叔脸颊滑落,他忽然提高音量,爆发式说出了心里的话。
“季总,您不应该对我这么好的,因为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为了能让孩子有更好的将来,我很难不贪图那些诱人的利益,所以我答应做了这件事,希望您别怪我。”
千钧一发之际,陈叔猛打方向盘,车子飘逸一样转了一百八十度,大巴车也撞了上来。
车身剧烈晃动,季璟泽被安全带紧紧勒住,勉强躲过了被弹飞到车外的灾难。
车窗玻璃哗啦一声被震碎了,寒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灌输进来。
季璟泽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狼狈的歪倒在车座上,脸色白得骇人。
陈叔趴在方向盘上,鲜血顺着额角往下流,他大口喘着气,朝季璟泽望了一眼。
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陈叔咬牙克服着身体的剧痛,气若游丝。
“季总,我能帮您的,只有这么多了,下辈子,再让我好好报答您的恩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