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入何青云与皇帝的耳中。
皇帝那张本还带着几分儒雅笑意的脸,此刻已是覆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他端着茶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这天子脚下,就在这他引以为傲的“盛世”之中,竟还藏着如此猖狂的、鱼肉乡里的地头蛇!
而何青云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汉寿良品”开辟商路,本是为了让利于民,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能分一杯羹。可如今,这本该是惠及万民的善举,竟被这些贪婪的蛀虫,当成了他们中饱私囊、欺压百姓的工具!
就在这时,茶馆之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与哭喊。
只见几个身穿统一青色短打、腰间挎着朴刀的彪形大汉,正蛮横地,从一个推着独轮车卖炊饼的老汉车上,抢走了一大摞还冒着热气的炊饼。
那老汉衣衫褴褛,身形瘦弱,他死死地抱着其中一个大汉的腿,哭喊着哀求:“几位大爷行行好!这是我老汉一家老小的活命钱啊!求求你们,给留几张吧!”
“滚开!老不死的!”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一脚便将那老汉踹翻在地,还将他车上剩下的一点碎银,也一并揣进了自己怀里,“这个月的‘平安税’,你还没交呢!这些炊饼,就当是给你抵账了!再敢啰嗦,仔细你的皮!”
他说着,便要带着人,扬长而去。
围观的百姓们,皆是敢怒不敢言,一个个都低着头,生怕惹祸上身。
“这……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还有没有王法了!”同桌的陆远征将军猛地一拍桌子,便要起身。
“陆将军,稍安勿躁。”何青云却按住了他。
她缓缓地站起身,没有半分的怒容,只是平静地,走到了那几个还在耀武扬威的大汉面前。
“几位大哥,”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山涧清泉,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知这炊饼,是多少钱一张?”
那为首的大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虽衣着朴素,但气质不凡,身后还跟着几个气度不凡的男女,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又换上了一副蛮横的嘴脸:“怎么?小娘子也想尝尝?不贵,一两银子一张!”
这分明是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
何青云却笑了,她从袖中取出了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银元宝,在那大汉眼前晃了晃。
“那我全要了。”
那大汉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可还没等他伸手去接,何青云却忽然话锋一转,那双清亮的眼眸里,瞬间覆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
“只是,在本王的地盘上,收本王的‘平安税’,你们这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些?”
何青云那句话,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在茶馆门口这片小小的空地上,轰然炸响!
本王?
那几个原本还满脸贪婪与蛮横的大汉,在听到这个自称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疑与不安。
“你……你他娘的唬谁呢?”那为首的满脸横肉的大汉,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喝道,“这河阳镇,是我们崔家的地盘!除了我们崔大官人,谁敢自称为‘王’?!”
“是吗?”何青云也不与他争辩,她只是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面小小的、用紫金打造的令牌,在那大汉眼前,轻轻一晃。
令牌之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大字——
“平海”。
那令牌,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下,闪烁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的金光。
那大汉虽不识字,可那令牌的制式,那上面隐隐透出的、属于皇家的气派,却让他那颗早已被酒精和蛮横填满的脑袋,“嗡”的一声,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噗通”一声,双膝一软,竟是当场就跪了下来,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全然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平……平海王……您……您是……”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何青云收回令牌,居高下地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眸里,再没了之前的半分温和,只剩下冰冷的、如同在看一群蝼蚁般的漠然。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就说,我何青云,来了。”
“我倒要看看,在这大周的天下,在这本王亲手开辟出的商路之上,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敢在此,占山为王,鱼肉乡里!”
那几个大汉闻言,早已是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连那些抢来的炊饼都顾不上了,屁滚尿流地,朝着镇上那座最是高门大户的宅院方向,狂奔而去。
一场街头的风波,就以这样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被解救的那位老汉,早已是看得目瞪口呆,他颤巍巍地,就要对着何青云磕头谢恩,却被她一把扶住。
“老人家,不必多礼。”何青云将那锭十两的银子,塞到了他的手中,“这些,你拿着。算是本王,替那些不肖之徒,赔你的不是。”
随即,她转过身,对着周围那些同样被眼前景象所震撼、却依旧是敢怒不敢言的百姓们,朗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都看到了吗?”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这王法,也永远在!”
“从今日起,这河阳镇,我何青云,管了!”
她的声音,清越,坚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束最耀眼的光,瞬间便刺破了笼罩在这座小镇上空多日的阴霾,也照亮了每一个百姓心中,那早已被压抑得近乎熄灭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当晚,一行人便歇在了镇上那家早已没了生意的“福来客栈”。
何青云没有立刻去找那崔家的麻烦,她知道,对付这种盘根错节的地头蛇,光有雷霆之怒是不够的,还需要最周密的计划。
她先是让李重阳,派人快马加鞭,赶往邻近的府城,调集官兵,封锁河阳镇所有的出入口。
她要关起门来,打狗。
随即,她又让何平安,连夜审问了那几个被扣下的大汉,将那崔家近几年来所有的罪证,都一一记录在案。
而她自己,则换上了一身更为华贵的锦缎衣裙,戴上了几件从京城带来的、价值不菲的首饰,扮作一个初来乍到、不知深浅的富商之妻。
第二日,她便带着同样作富家公子打扮的李重阳和皇帝,以及扮作丫鬟的赵连珠,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河阳镇上最是奢华的一座酒楼——“迎仙楼”。
这“迎仙楼”,正是那崔家名下的产业。
酒楼之内,雕梁画栋,极尽奢靡,与外面那萧条的街道,形成了极大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