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能看出来她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
这一点恐怕就连太医院那些的太医们也比不上。
皇帝浑浊的目光渐渐清醒。
今日江绫月依旧只是打了一层薄薄的粉，来遮掩眼下的乌青，顺便提一提气色。
她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气，几缕发丝因专注而垂落额角，却也无暇去拂。
江绫月此刻心无旁骛，指尖下的脉象虽仍虚弱，但已渐趋平稳，让她心下稍安。
毕竟这是皇帝，治与不治，治不治好，都是问题。
她能感受到龙榻上投来的目光。
但江绫月也不是没做过那种手术——几个保镖拿着枪对准她，但凡有一点不对，就会开枪，取走她的生命。
因此这点目光对江绫月来说，真不算什么，她只是专注于最后这几针。
况且，帝王心，海底针，此刻救人是第一要务，至于后续如何，非她所能决定的。
还不等才清醒的皇帝开口询问。
皇后温柔但难掩急切的声音便从旁传来，打破了此时的寂静，“陛下，您可算醒了！真是愁坏妾身了。”
只见皇后走近了几分，她的脸上写满了忧虑，玉手似乎下意识地想抚上心口，又及时止住，转而搭在龙榻边缘。
皇帝有些发愣，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此时，江绫月已完成了施针，又过了一会儿，江绫月屏息凝神，她依次取下银针，动作又快又稳。
皇帝动了动嘴唇，他好像，能说话了
不过片刻，所有银针均已收回。
皇后见状，适时开口解释，话语中带着几分对太医们的指责，“这位是江家的大姑娘，江绫月。太医院那些人医了许久却总是不见起色。”
“妾身心中焦急如焚，这才斗胆请了江小姐入宫一试。没想到她一来，陛下您就醒了，真是天佑陛下！”
说着，皇后朝江绫月递去一个眼神，微微招了招手。
方才皇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江绫月看，皇后真怕这已经年老的皇帝，要抽风把这位救命恩人纳入后宫。
江绫月会意，缓缓起身，安静地后退数步，垂首侍立在纱幔旁，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皇后则从身旁宫女捧着的铜盆中，亲手拧干一条温热的软巾，轻柔地为皇帝擦拭额头和颈侧沁出的虚汗。
皇帝任由皇后伺候着，确实感到一股久违的力气正慢慢回流到全身。
原来，能活着是如此好，怨不得前朝的皇帝们，都会求仙问道，只求长生。
虽有纱幔遮挡，但他目光再次落在江绫月身上，说道，“你近前来。”
皇后目光一凝，但还是招手，温和开口，“来，绫月。”
江绫月于是走近了几步，皇帝脸上满是病态，眼中浑浊，全是算计。
皇帝也仔细端详着她的眉眼，忽然，一个尘封已久的轮廓与眼前这张脸重叠起来！
这不就是云岳平的外孙女吗？！
对了，当初情报传来，这位靠着一手医术，开了那医馆。
当初还是皇后为江绫月求了御赐牌匾。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国师所示云字，竟应在此处！
皇帝瞬间兴奋起来，眼中放出光彩，竟不顾虚弱，朝江绫月招了招手：“朕知道你！你是岳平的外孙女吧？果然…果然和他有几分神似！”
他的声音因刚醒来而略显沙哑，却难掩热切。
江绫月心下诧异，眉头一挑。
皇帝方才还奄奄一息，此刻却因她的身世如此激动，态度转变之快，着实古怪。
但她面上不显，只是依礼躬身，朗声回道：“回陛下，云将军正是臣女的外祖父。”
“好，好，好！”皇帝连声道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珍宝，紧接着竟迫不及待地追问：“年龄几何？可曾婚配？”
此言一出，不仅江绫月觉得莫名，连皇后也面露诧异。
江绫月下意识地抬眼，飞快地瞥了皇后一眼。
皇后虽心中疑惑更深，但面上却还保持着和颜悦色的笑容，接过了话头，“看来陛下还真是喜欢绫月呢，一醒来就想着要为她指一门好亲事。”
皇后微微一顿，加重了语气，似乎是为了提醒皇帝，这个小姑娘已经有婚约了，别犯浑。
“不过陛下怕是晚了一步，绫月已有婚约在身了，是和李临安那孩子。”
她话语柔和，继而语气却又染上几分真切实的伤感，轻轻叹道：“这婚约...还是当年咱们大儿字与云将军一同定下的呢。”
她说着，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皇帝的脸，留意着他的每一丝反应。
皇帝闻言，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连连拍着锦被：“好！好！好！这真是再好不过！天作之合！”
“陛下，”江绫月见状，出声提醒，“您刚醒来，龙体初愈，万万不可情绪如此激动，需静心修养为宜。”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皇帝从善如流，竟无半分不悦，立刻依言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平复心绪。
随后从这狂喜中清醒了过来，对皇后和江绫月道：“皇后，还有...云家的姑娘，你们暂且都先退下吧。朕想静静。”
皇后眸光微闪，故作顺从地点头：“陛下说得是。您刚醒，是需静养。绫月功劳不小，但也不好立刻遣出宫去。”
她略一沉吟，体贴地安排着““不如就让绫月在偏殿稍作歇息，也好就近观察，若陛下再有不适，传唤也方便。陛下以为如何？”
“你办事还是这样周到。”，皇帝挥了挥手，算是默许。
待皇后与江绫月离开，皇帝目光地扫过殿内垂手侍立的宫女太监，眼神在几个熟面孔上略有停顿，似乎是在确认殿中都是哪些人，有无可疑之处。
但像是在看看皇后在他昏睡期间，是否安插了过多她自己的人手。
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于是疲惫地闭上眼。
江绫月则是被皇后身边的一位颇有体面宫女，引至紧邻寝殿的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