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着将手中的奏折轻轻合上，目光锐利地看向李临安，“此事，你可满意？”
周让也在皇帝身边，看着这一切，崔院使还僵硬地跪在地上，无人提起他，他就只能一直跪着。
周让的视线悄然投向李临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国公，在皇帝如此直白的敲打与试探下，会如何应对。
这位到底是直来直去毫无心机的纯武将，还是有了玲珑心思的臣下。
李临安神色不变，依旧站得笔直，“副将钱宏叛变，是臣识人不明，统御不力之过，累及同袍，臣深感愧疚。陛下不降罪责罚，反而为臣主持公道，严惩叛贼，已是天恩浩荡。”
皇帝听完，轻笑一声，“你倒是会说话。”
李临安微微一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沉痛与敬意，“此身武艺胆识，皆赖大皇子殿下昔年悉心教导提携。此恩情臣此生不忘，誓必偿还。”
这是李临安的真心话，这就是他回到京城的主要原因。
皇帝微微一顿，神色不明，不知有没有把这话当真。
随即，他的目光终于转向还跪伏在地的崔院使，仿佛刚才那段危机四伏对话从未发生过，语气平淡，“崔爱卿，平身吧。你来看看，这花是何物。”
“遵旨。”，崔院使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那朵干枯诡异的花朵，凑到鼻端，轻轻一嗅。
很快他脸色骤变，慌忙将花放回托盘中，后退一步，深深躬身，“启禀陛下，这是应该是来自南疆的奇花，素百花，将南疆百种花草的种子放到一起，再浇灌上特制的液体，便会生成那种奇花。”
“此花性喜阴寒，必须生长于暗夜之中，花色极其妖艳夺目，三月方得一开。其花瓣研磨成粉，便会散发出异香，令人目眩神迷，产生种种迷离幻觉。”
皇帝的目光落在那朵失去光泽的干花上，沉默不语。李临安也站立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这些信息，江绫月早已告知过他。
崔院使继续回禀，语气愈发沉重：“此花粉本身已具迷幻之效，若再配合其他春药或迷药一同使用，则会数倍乃至十数倍地增强主药的威力。更可怕的是，一旦使用过后，极易使人成瘾，难以自拔。”
皇帝轻轻“唔”了一声，目光从干花移到崔院使汗湿的脸上，听不出喜怒，“崔爱卿倒是博学。才一见，便知晓此物如此详尽的效果？”
崔院使已经满是汗的身体，此刻又觉得像有寒风吹过，更觉刺骨，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开口说道，“启禀陛下，虽此花在民间知之者甚少，但在太医院典籍中却有明确记载，并列为需高度警惕之物。”
“盖因总有胆大妄为或利欲熏心之徒，暗中偷种滥用，贻害四方。因此早在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便已明令将其列为禁物，严旨禁止在我朝境内种植、交易以及使用！微臣身为院使，熟读典籍，职责所在，不敢不察！”
“崔爱卿，不必紧张，”皇帝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些，嘴角又浮现那抹难以捉摸的浅笑，“朕只是在夸你身为院使，极为博学。”
崔院正虽然不算绝顶聪明，但也绝非蠢笨之人，自然听得出皇帝绝非真心夸赞。他背上冷汗涔涔，连忙低下头：“陛下谬赞，微臣惶恐。”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关键信息，“不过，此花离枝之后，效力至多维持二十四个时辰，便会彻底消散，化为凡物。”
皇帝听完，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殿内气压仿佛又低了几分。
他沉默片刻，终于放下朱笔，开口道：“朕知道了。你且回去，仔细研究从望京楼搜出的那些药粉，务必查明其具体成分和配方。”
“微臣领旨！”崔院正不敢多言，恭敬告退。
皇帝的目光并未跟随崔院正，而是转向了侍立一旁的周让，问道：“大理寺现在可还有官员任职？”
周让立刻上前一步，垂首恭敬答道，“启禀陛下，大理寺原本只剩沈平一位少卿主事，其余皆是底层官员。如今沈平死于望京楼一案，大理寺确实已无主事官员了。”
皇帝眉头微蹙，似乎有些意外：“大理寺一个正职，一个副职的空缺，拖了这么久？可曾有人举荐？”居然只有一个主事官员，他怎会忘记任命？
周让早有准备，流畅回应，“回陛下，此前太傅大人曾举荐过顾景山，乃太子伴读，伯安侯次子。”
“另有一位钱文斌，是英国公举荐的，此前跟随钱刺史在外巡察。近日钱刺史回京述职，钱文斌亦随之返京。”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他想起来了。
伯安侯的女儿即将嫁给太子做侧妃，这顾景山无疑是太子一系。
英国公则是梁贵妃的父亲，五皇子的外祖父，这钱文斌自然是五皇子的人。
这两人举荐之后，其他人慑于两方势力，自然不敢再提。
他当时因此大发雷霆，后来忙于其他事务，又见沈平办事尚可，便将此事暂时搁置，未曾想酿成如今局面。
皇帝沉吟片刻，想起一个模糊的身影，又说道，“刑部....朕记得还有位刑部员外郎？他似乎对律例刑法钻研颇深。”
周让脸上适时露出一点笑容，“陛下好记性。正是孙落柯。之前的京畿烟花作坊爆炸大案，便是他参与侦办，条理清晰，处置得当。”
“嗯。”皇帝略一思索，便有了决断，“那么，大理寺两位少卿之位，便由孙落柯和钱文斌担任。”
话音刚落，李临安便感受到了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是皇帝在看他。
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大理寺卿一职，便由你，李临安担任，而望京楼一案，便由你接着查办。”
李临安眼中波澜微动，在皇帝还不避讳地说起官员任命之时，他就知道，大理寺卿恐怕要由他来担任了。
但殿中的李临安和周让都没想到，皇帝唯独没有任命太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