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安哥……”她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细微的颤抖,在这安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梁颂安闻声,缓缓睁开了眼睛,隔着氤氲的水汽望向她。他的眼神在夜色和雾气中,显得格外深邃,像是能吸走人的灵魂。
沈时雨对上他的目光,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几乎要退缩。但想到茶庄里那个勇敢的男生,想到那个激动免单的小姑娘所代表的、对美好爱情的纯粹祝福,她再次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将那句藏在心底许久的话,问出了口:
“你……你为什么……会想着带我来这里?”
她不敢问得太直白,只能这样迂回地、带着无尽的忐忑和期待,试图从他那里,寻求一个能让她继续坚持下去的答案。是工作需要?是一时兴起?还是……有哪怕一丝一毫,是因为她沈时雨这个人?
问完之后,她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仿佛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和温泉水汩汩的流动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梁颂安听到沈时雨那带着颤音、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口的话,并没有立刻回应。氤氲的温泉雾气如同柔软的纱幔,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却让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张力更加清晰。
他转过头,隔着朦胧的水汽,对上沈时雨那双写满了忐忑、期待与不安的眼眸,那目光灼热,仿佛要将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都映照出来。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时间仿佛被温热的泉水浸泡得粘稠而缓慢。
就在沈时雨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沉默逼得窒息,心脏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时,梁颂安忽的牵起嘴角,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不同于往常的疏离或戏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愉悦的磁性,在静谧的夜色中漾开,轻轻敲打在沈时雨的耳膜上。
“小鱼儿啊……”他唤着她许久未曾听到的、带着点亲昵意味的旧称,尾音微微拖长,像是在品味着什么,“你现在才想着问我这个问题,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沈时雨愣住了,大脑像是瞬间被抽空的容器,一片空白。他叫她“小鱼儿”?这个称呼,仿佛将她瞬间拉回到了几个月前,那些她还敢在他面前稍微放肆一点的、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时光。
晚?什么晚了?她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生锈的齿轮重新开始转动,喃喃地、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问道:“晚?是……是晚了吗?”
她的茫然和无措取悦了梁颂安。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他好整以暇地伸了个懒腰,动作舒展,带起一阵细微的水波,慵懒地靠回到身后被温泉水浸润得光滑温润的火山石上,姿态闲适得像一只晒够了太阳、心满意足的豹子。
“是啊,你看,”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被水汽蒸得有些低哑,却格外清晰,“我们都到这里来了,同住一间屋子,甚至……同泡一个温泉池了。你出发前不问,路上不问,偏偏等到现在,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时候才来问?”
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在她因浸泡和紧张而绯红的脸颊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这反射弧,是不是长得有点可爱?”
沈时雨被他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只能下意识地低下头,仿佛这样就能躲开他过于锐利和玩味的目光。温热的泉水包裹着她,却驱不散从心底蔓延开来的燥热和混乱。
她在对上梁颂安时,纵使在外人看来拥有再高的智商和绘画上的灵气,也总会不受控制地化为负数,思维停滞,反应迟钝。她的脑子实在转不过他话语里的弯弯绕绕,那些潜藏的机锋和暗示,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干脆放弃了徒劳的思考,自暴自弃般地抬起头,带着点豁出去的勇气,直直地望向梁颂安那双在夜色和水光中显得格外深邃迷人的眼睛,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和执拗:“那……那你能直接告诉我吗?不然……不然我总会想很久,想到睡不着觉……”
她试图用这种近乎示弱的方式,换取一个明确的答案,结束这漫长而磨人的猜测。
然而,梁颂安显然并不打算让她轻易得逞。他像是早已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和伎俩,轻易就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漏洞,并毫不犹豫地发起了新一轮的、更让她无处遁形的进攻。
“所以,”他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水波因他的动作而轻轻晃动,氤氲的热气仿佛更浓了,“你的意思是,你想了很久,实在想不明白了,才不得不鼓起勇气过来问我的?”他的语气轻柔,却像最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试图掩饰的纠结和怯懦,“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你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偷偷地揣测我的意图,是么,小鱼儿?”
沈时雨抿紧了嘴唇,脸颊烫得惊人。她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躲在暗处、小心翼翼窥探着阳光的卑微存在。可是,在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任何否认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认命般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像个做错了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
本以为,在她如此“坦诚”之后,梁颂安会秉持着某种“礼尚往来”的原则,至少给她一个模糊的提示,或者一个不那么让她煎熬的回答。可沈时雨再一次错误地估计了梁颂安在“逗弄她”这件事上顽劣的程度。
他完全没有要跟她分享答案的意思。在得到她肯定的、带着羞窘的点头后,他反而像是达到了某个恶趣味的目的,满意地眯起了眼睛,那眼神像极了逗弄掌中小鼠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