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绫听召飞出岩缝,一圈圈解开缠绕,可算给被捆成僵尸的人松了绑,朱英重获自由,高悬的心刚才落下一尺,抬头就直挺挺地迎上了四位兽主意味不明的打量,顿时又“噌”地提起了三丈。
哪怕不含杀意,被四只八阶灵兽包围的滋味可着实不好受,朱英只觉得自己像只被四座高耸危崖困在中间的小蚂蚁,灵感疯狂叫嚣,快把她天灵盖掀了,僵了半晌,才硬着头皮行礼:“晚辈……见过各位兽主。”
严越亦跟着拜见:“见过各位兽主。”
倏忽波光粼粼的身子一摆,骤然出现在她面前,吓得朱英差点反手拔剑,愣是咬紧了牙关没敢动,就见他化作人形,好奇地凑近两步,伸手勾起她的一缕头发捻了捻:“这就是混沌体?看着也不似传言中那般奇特。小丫头,你有什么本事?”
朱英后背冷汗涔涔,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晚辈无能,没什么本事。”
倏忽将信将疑,似乎还想探究一番,崇华收回视线,最后望了一眼被封印的素娥,凌空跃起,化作道明光掠出洞穴:“该走了,别让尊主久等。”
剩下三兽纷纷随他离去,江清似乎也不打算解释,转身就想走,见朱英欲言又止地盯着他,迟疑了一下:“你们需要我携带么?”说罢,袖中白绫又探出了个虎视眈眈的头。
朱英可不想再来一回,赶紧摆手:“不必了,晚辈只是想问,地渊炎髓,您还需要么?”
江清动作一顿,心虚地移开视线:“左右要去地心熔岩湖,顺道就能取。”
嗬,原来不止在火山内,还在整个火山的最深处,这不是蓄意拿她当饵钓鱼是什么?
朱英微微蹙起了眉:“您早就知道?”
“能让阴长生动手抢人,总该有些特异之处。”江清答道,身形化作一缕流风消失,只剩余音回荡:“更何况你在瀛洲大名鼎鼎。”
朱英一愣,御剑追出:“我?”
“能让青虚不顾戒律亲自离岛,还空手而归,岂不叫人好奇么。”
朱英吃了一惊,时隔四年终于明白,原来比起鬼王,她才是当年惊动四大门派的真正原因:“青虚长老当年是专程去接我?因为我的……混沌体么?”
江清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混沌体对瀛洲意义特殊。”
“因为混元杂气?”朱英想了想,又紧接着追问:“我从未在别处听闻,那究竟是什么?”
此女活像个淹水葫芦,一个问题按下去,十个问题冒出来,江清沉默片刻,悄悄催动法诀,又飞快了三分,叫朱英追得气喘吁吁,无心再闲聊,道貌岸然地甩下一句:“到了下面,你自会明白。”
月蟾洞窟已位于勾陈山底,再往深处,便进入了瀛洲地下,四周隧道坑洞迅速减少,直贯地心的熔岩管却越来越粗,尽头乃是一片鼎沸的熔岩巨湖,穹顶高悬,宽达千丈,骇人的高温把周遭岩壁烧得赤红,正有节奏地起伏波动,深处传来一道又一道低沉的轰鸣,“咚,咚,咚”,震得人头晕目眩,似是神魂都随之发颤。
几位兽主已在湖畔唯一的落脚处站定,岸上有勾陈灵力庇护,宛若一道无形屏障,竟硬生生在能将人烫熟的可怖热浪中开辟出了一方气候得宜、草木繁茂的小天地,甫一落下,别说朱英与严越,就连江清都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崇华:“尊主,他们到了。”
朱英前面杵了一排小山似的八阶兽主,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正想上前两步,却听满湖熔岩咆哮翻涌,一座真正的巨岳拔地而起,将兽主们都衬得小巧玲珑起来——
其貌似龙,然独有一角峥嵘擎天,眸中日月同辉,周天星斗淬为金银二色鳞甲,心跳如摇山,吐息似春雷,巍峨地垂顾万物,令仰视者莫不神骇心折。
这就是……当世唯一九阶神兽,勾陈。
仅仅一阶之差,却好似天差地别,朱英的大能缘向来好得诡异,旁人一生都打不上照面的八阶兽主她一来就见了三个,本已逐渐习惯,却还是被这威势震得呆若木鸡——兽主虽强,至少都还属于生灵的范畴,只要她不断向前,或许有朝一日也能走到同等境界,这位一露面,却简直像神明降世,别说打不打得过了,谁会试图向他拔剑?
朱英尚在怔愣,勾陈却蓦地抬眸,眼瞳辉光万丈,与她撞了个正着,朱英浑身一震,只感觉如天钉贯顶,顷刻动弹不得,好像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被那目光洞穿,身与心均暴露无遗,而她活像万象寰宇中的一粒尘埃,前所未有地发觉自身如此渺小不堪。
不知勾陈在她身上看见了什么,目光久久凝驻,朱英也只能被迫僵立原地,受他审视,直到后脑勺被人往前一按。
“愣着做什么,行礼。”
朱英方觉周身禁锢一松,短促地喘了口气,脚下不慎一晃,差点没站稳,惊魂未定地俯身补了一礼。
勾陈仍旧岿然地凝视着她,肃然发问:“你,所修何道?”声似洪钟大吕,隆隆齐鸣。
朱英不敢再与他对视,闷着头答:“禀尊主,晚辈所修乃天绝剑道。”
“霸下回应了你?”
“是。”
勾陈沉吟片刻,复又开口:“将汝剑予吾一观。”
朱英依言解下莫问,恭敬奉上,长剑飞至半空,三尺玄锋“锵”一声出鞘,被岩浆湖内熔金焚铁的高温灼烧,非但不示弱,锋芒还愈发逼人,丝毫不见颓势。
勾陈凝神端详了一阵,额顶玉角忽然放出了澄澈的威光,滚滚岩浆立即偃旗息鼓,周遭万物皆被照得光辉灿烂,甚至逐渐趋于虚幻,唯独空中那把剑格格不入,剑上漆黑不知是何物所染,墨色浓似长夜,张狂地将神兽威光吞噬殆尽,异常扎眼。
“……原来如此,是你。”
朱英呼吸倏地一紧,直觉他应该是察觉了什么,正提心吊胆,勾陈的话音却戛然而止,并未把后半句话说完,只听得莫问清吟一声入鞘,稳稳落回她掌心。
“霸下若想跟她走,便随他去罢。”
众兽主大惊:“尊主?!”
勾陈垂眸,沉声静气道:“天意使然,非吾等可动摇。”
崇华不解其意,焦急地跺了跺蹄:“此言何意?尊主,我不明白。”
“血脉于吾等,乃天赋,亦乃束缚。生于何道,便行于何道,神兽承天运而生,神血赐予额外的力量,也带来额外的天命。”
勾陈缓慢且不可动摇道:“霸下已寻得了他的天命,不必阻拦。”
朱英瞠目结舌,被这顶当头扣下来的大帽子吓了个半死,连谨言慎行都忘了,脱口而出:“天命?我?勾陈尊主,晚辈怎受得起此等尊荣,那、那当真就只是个意外!霸下是被我的剑气惊醒,并非唤醒,不是什么天命!”
勾陈不以为然:“普天之下,世事之变,皆由命也,惊醒唤醒,有何区别。”
朱英一来不敢抢瀛洲的神兽,二来害怕出去以后怀璧其罪,三来,她连自己明日会身在何方都不知道,哪敢接这么烫手的重任!差点急得咬了舌头,口不择言道:“那更不可能了,我命一向不好,都说我克亲克友又克己!”
“自然,寒虫视暖阳,亦同炼狱。”勾陈并不意外,反而目含深意,话里有话地答曰:“汝之身恰如彼之剑,清浊同炉,一念之差而已。”
朱英闻言一怔,隐约从这话中听出了一星半点的天机,然而没等她仔细琢磨,好不容易消化完此惊天噩耗的兽主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炸了。
“哈,霸下的天命,是追随人类?”
为了从人类手中夺回神兽,倏忽可是亲自大老远地去人堆里走了一遭,还跟酆都鬼王打了一架,闻言气得不轻,冷笑道:“那我等又算什么?替人类做嫁裳?”
赤尾同样怒火中烧,五尾掣地如擂鼓,将山岩砸得轰隆作响:“早知如此,该叫人类宰了他!”
风恙眯起了眼睛,九指簌簌乱颤,寒声道:“小叛徒……”
勾陈不怒自威地望着众兽,沉声喝止:“非也,神兽追随天运,自古不曾为族属所私,太古之世,多有神兽择人而庇之。”
太古之世?朱英暗自吃惊,那是没有任何文字与史料记录的创世之始,距今至少三万年,只存在于人类口口相传的神话中,勾陈居然亲眼见过?
他到底活了多久?
骚动的众兽被他一喝,顿时噤声,尽管心中仍有不忿,却仍旧敛息垂首,以示臣服。
“青丘之尾狐,泰沂之凤凰,云梦之巴蛇,大宛之天马,朔漠之苍狼,还有九河之龙,俱是如此。天运兴,则神兽生,天运尽,则神兽殁矣。”
这话说得玄之又玄,闻者皆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也不敢让他解释一遍,只能闭紧了嘴老实听着。
勾陈默然片刻,复又开口,话音中有与天地同寿的苍茫:“吾之天命未竟,故能延存至今,然造化有期,吾生亦有涯,万载春秋,太长了……吾之大限,恐将至矣。”
此言一出,好比九霄霹雳当头炸响,“轰隆”一声把在场或人或兽都砸傻了,顿时什么叛不叛徒的都顾不得,全在一瞬间仰起了头,惊恐万状地盯着勾陈——什么意思?您说您快要陨落了??
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上??
勾陈迎着数道惊惶失措的视线,威仪不改,沉浑道:“且宽心,尚未迫在眉睫,至少还有千百年,然吾力渐衰,已是征兆,此番召你们前来,便是有一事相商。”
四位兽主各自对视了一眼,战战兢兢不敢应声,最后还是崇华率先道:“您……请讲。”
“瀛洲地心常有混元杂气喷涌,吾初至此地时,寸草不生,赤地千里,吾以身镇压万载,方得今日之生机盎然。然而浑天现世,混元杂气爆发之势愈烈,吾力已竭,两患交叠之下,无法兼顾,你们想必也察觉了。”
倏忽叹了口气,直言不讳地抱怨道:“自四年前浑天现世,海兽中便又有了龙宫之谣传,珊瑚无孔不入,见缝就长,杀都杀不尽,除了那妖孽还能有谁?”
崇华忧心忡忡道:“尊主,她莫非已彻底苏醒了吗?”
勾陈未作答,只是微微昂首,将身躯又露出几分,满湖熔岩随之退潮般下降,众人便目瞪口呆地看见,方才被岩浆淹没的湖中岩壁上,竟然长出了几株娇艳欲滴的血玉珊瑚!
这可是在地心熔岩湖,在勾陈的眼皮子底下!
“此乃自她本体裂生的珊瑚枝,已然不惧地渊炎髓的极热,甚至可以从中汲取灵气作养料,吾虽能将之扼杀,但源头不断,终将再生。”
勾陈神情凝重道:“吞噬万千生灵铸成的元神近乎不灭,世间珊瑚不绝,她便不会死,封印困不住她太久,三百年已近极限。”
赤尾龇牙低吼:“丹魄……若非使阴招,她怎能叫您受伤?”
风恙却冷不丁道:“光凭阴招就能伤到尊主么?你未必也太小看尊主了。”蓦然抬头,眼尾乌青纹路似虫爬,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勾陈:“一介两千岁小妖,便能叫您负伤,道行比我们不知高出了几十倍,修妖道比修兽道强,此乃不争事实,您觉得呢?”
勾陈平静地注视着她:“风恙,不妨直言。”
“那我便直言,瀛洲兽族能有今日兴盛,全因人类忌惮您的威势,我等恪守本分,不沾人血,也只因您立的规矩。若您陨落,不出百年,此地必将被人族瓜分殆尽,我等反抗,便是被杀了剥皮抽筋,不反抗,也无非是卑躬屈膝,俯首为奴。”
风恙冷冷道:“真到了那时,我不介意做妖,毕竟我生来便依靠吞噬修行,凭什么兽能吃,人就不能吃?难道真如素娥所说,有天上的仙在偏袒他们么?那我非得尝尝看,这人肉是什么滋味了。”
朱英眸光微微一闪,从这话中听出了真切的杀意,她不是在放狠话,而是会说到做到。身为人类,八阶灵兽堕而为妖,光是想想就已足够令人胆寒,但站在兽族的立场上,此言无可指摘。
素娥,或者说丹魄先前那番惊天动地的呐喊,果然还是从根本处动摇了什么。
勾陈果然也没有指摘,沉静的目光逐一从四位兽主身上扫过:“吾知晓了。故而眼下两难局面,更须设法破解,江清,你曾提及的锁界大阵,今可堪用?”
江清答道:“可以一试,但光凭我一人,恐怕力不从心。”
“需要几人?”
江清略一沉吟,给了个保守估计:“至少八位化神。”
朱英以为听岔了,难以置信扭过头,瞪大了双眼:多少??
四大仙门中每一门差不多也就这么多化神,个个都是宗门顶梁柱,且不说何阵需要八位化神,兽族上哪去找来这么多热心肠的化神修士帮忙?
勾陈却颔首道:“好,代吾昭告天下,凡出手相助者,吾将为其宗门子弟打开秘境通道。”
倏忽“啧”了一声,小声嘟哝:“非得求助人类不可么?”
崇华却垂眸思忖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尊主考虑周全,至少比欠下瀛洲一门修士的人情更好。”
江清反而迟疑了一下:“当真?尊主,此事若广为人知,瀛洲恐将更受觊觎,从此再难有安宁之日。”
“先解了当下之困,才可谈来日。”
勾陈缓缓答道,眼瞳辉光熠熠,仿若日月恒常高悬:“况且瀛洲已远离尘烟太久,此番入世,亦是寻觅来日出路的契机。”
江清便拱手一礼:“我明白了。”
勾陈又看向几位兽主,沉肃告诫:“不日将有众多人族修士登岛,兽地一切照旧,猎或被猎,全凭本事,唯独不可吞食人肉,堕为妖孽,你们须严加管束。”
风恙眉心一蹙,似乎多有不满,但最终还是应道:“是。”
这群兽说话自行省略大半,也不解释,唯一的人类江清还跟他们同流合污,朱英从方才开始就听得半懂不懂,连蒙带猜也没明白他们到底定下了一桩什么大事,又不敢贸然插嘴询问,只能一个劲地瞅着江清,指望他能解惑。
结果江清那瞎子压根没注意,勾陈却看见了,对她道:“吾会送你与霸下同往,无需条件。”
那可太好了,朱英汗流浃背地想,不然她整个师门别说化神,她这个金丹就是当世修为最高的人,纯粹是连入门的资格都捞不着。
恭敬地躬身询问:“恕晚辈无知,敢问尊主,是去往何地?”
“归墟。”
此言大大出乎她意料,朱英吃了一惊:“您是说自东海再东去亿万里,那座无底的大壑归墟?从瀛洲能到达那里?”
传说中归墟乃世界的尽头,八纮九野之水,银汉之流,天下百川皆注于此,而永世不盈。古籍中对此地的记载寥寥无几,实因其太过神秘,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命盘星象皆算不出方位,有人为此遍寻东海,亦无功而返,久而久之,不少人都开始怀疑归墟早已消失,亦或者从来不存在,只是胡编乱造的噱头。
倏忽突然化作人形,飘飘然浮于半空,银发似水波荡漾,不怀好意地冲她一笑:“不然你当为何瀛洲之兽只要修为足够,十有八九都觉醒了一丝神兽血脉?那地方可是个藏宝窟……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吃得下。此乃我族千年一回的试炼,你既然做了霸下的娘,自然该替他寻觅宝物,好生抚养,这才尽到了为娘的责任。”
朱英嘴角一抽,听出这家伙话里话外都希望她死在里面,把霸下还给瀛洲,绷着脸挤出个生硬的微笑:“多谢倏忽尊主指点,晚辈一定全力以赴。”
勾陈亦答曰:“归墟不属于此方天地,若按常理,随波追寻万年也不可达,然瀛洲之底,有一裂隙直通归墟,混元杂气正是由此涌出。”
严越目光一凝:“那就是说……”
崇华道:“不错,归墟内部盈满混元杂气。”
倏忽舒展身形,摆尾似的一晃,冷不防地从两人身后钻出,煞有介事地吓唬道:“比这里还要浓得多,进去千万把灵窍闭好,入体三息,即可致命——当然,于你是不成问题,只需提防其中游荡的死尸便足矣。”
朱英眉头蹙紧:“还有走尸?”
“有呀,”倏忽笑吟吟,勾起一缕她的乌发在指尖绕着:“归墟乃无底之谷,死尸无法入土,不腐不烂,皆化走尸,大多都是万年以来命丧其间的灵兽,对我等是算不上什么威胁,对没有灵气护身的人类么……哈哈,可千万小心呀。”
兽族天生有强悍的肉身,封闭灵窍也能凭爪牙自保,人类可就差远了,朱英脸色难看起来,牙疼似的抽了口气:“敢问此试炼,有人类完成过么?”
几位兽主齐刷刷地看向某处,江清被众目一盯,只得承认:“我去过。”
朱英心底敬佩油然而生,赶紧追问:“何时?您当时什么修为?里面凶险么?”
“四百年前,只是金丹。”江清淡然答道,又想了一想:“只要不往凶险之地去,便不凶险。”
朱英将信将疑,不过自己一琢磨,只要将归墟之名往外一抛,各大宗门必然都想为后辈争取这个历练的好机会,到时来的修士肯定不会少,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也就放下些心,反正她被强行塞了个霸下,左右是逃不掉了,扭头悄声问严越:“严兄,你想去么?”
严越干脆地回答:“去。”
“可你不是说打算年尾回昆仑去?”
二人近来切磋,虽然他仍旧胜多败少,严越却极有危机意识,认真道:“你去,我就去,不然要输给你了。”
朱英哑然失笑:“好,那我们仍旧同行。”
严越颔首:“好。”
兽主们在前与江清商议着什么,他们两个小辈趁机在后面压低声音说悄悄话,本以为无伤大雅,却不料进了勾陈的耳朵,若有所思道:“昆仑?”
严越惊讶抬眸,俯首行礼道:“是。”
勾陈半晌不言,一双明眸巍然审视着他,竟与先前打量朱英的目光如出一辙,最后才没头没脑道:“你出生何地,父母何人?”
严越眨了眨眼,老实回答:“不知出生何地,不知父母何人。”
勾陈便露出了然之色,亦未置一词,只是移开视线道:“吾言已毕,若无旁事,便可离去了。”
众兽主闻言,纷纷停下话头行礼,准备告退,只有朱英欲言又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还是没忍住,硬着头皮道:“尊主,我还有一事。”
勾陈颔首,朱英便吞了口唾沫,伸手指向从熔岩中探出的珊瑚枝:“此物,是否已死?”
勾陈答曰:“是。”
朱英又问:“是否已彻底与其主切断联系,仅是一块硬石?”
勾陈答曰:“吾亲自掐灭,断不会再相连。”
朱英便深吸一口气,厚着脸皮道:“那敢问尊主,晚辈可不可以……凿一块走?”
江清:“……”
赤尾:“……”
倏忽:“……”
祸乱东海的妖物即将卷土重来,甚至嚣张地在神兽身畔长出了妖异孽枝,八阶兽主与化神修士见之无不心惊,她倒好,看上这块材料了!
朱英一点没觉得此举非人,十分无辜:这珊瑚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有灵气的石料,通体澄澈如赤玉,灵光逼人,浸泡于岩浆湖中亦安然无恙,灵性与韧性双绝,还是一位大妖神识的载体,天然适宜储存元神,离了此地,再上哪去找这等恰到好处的宝贝?
更何况湖里的地渊炎髓都可以取,她撬走一块人见人厌、兽见兽嫌的珊瑚,也不算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