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妃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
她那张原本姣好的面容，如今却因为被困在此处消瘦许多，加之她面颊上的那道疤痕和四下散乱的头发，看上去竟有几分骇人。
她恶狠狠地盯着沈徽妍看：“沈徽妍，你当我傻吗？”
“我将这份证据留着，江之境起码还会保证我和元恪的活路，若是交给了你......”
她冷笑道：“以你那拼死也要往上爬、连贞洁和丈夫都不在乎的性子，只怕出了这处宫殿，你转头就要交到陛下手中了吧！”
“你说的，全对。”
沈徽妍笑着点头：“的确，证据一到我手上，我立刻就会转交给陛下，让陛下立刻处死江之境。”
“可是高雁荷，我若是想杀你，其实不必这么大费周折的。”
说着，她朝着地面一伸手，一片即将腐败的枯树叶顷刻间便落入她的掌心之中。
随即，在高贵妃惊恐的眼神之中，稍微运作了内力，树叶登时就像利刃似的，之听得见破空声，却见不到树叶的影子。
直到瞬息后，一道硬物没入柱子的沉闷声响起。
高贵妃顺着沈徽妍目光所落下之处，看到了那片树叶在穿过柱子后，正毫无损坏地一点点飘落在地上。
“你......”
“高雁荷，看到了吗，我想杀你，只是抬抬手的问题。”
沈徽妍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吓得方才还言之凿凿的高贵妃一脸后退了两步，重新跌坐在地上。
“你......沈徽妍，这里是皇宫，难道你还敢杀了我不成！”
“嗯，你说的没错，这里是皇宫，我不能随意杀了你......”
闻言，高贵妃的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她就发现，沈徽妍的可怕之处不是在于她有杀人的本事，而是她有着想达成目的而杀人的执着。
“那，在宫外的人，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说罢，沈徽妍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枚玉扳指。
这还是那日在石室当中，元恪疯魔地想要对她强取豪夺之际，她趁乱拿到的。
扳指在高贵妃的面前晃了晃，直接将高贵妃仅剩下的那点坚持晃没了。
“你怎么，会有此物？”
“你说呢？”
沈徽妍冷不防地收手，高贵妃想要过来抢夺的动作便停在了半空中。
她轻轻‘嘶’了一声，像是在纠结：“你说，我是自己动手报仇，还是想个办法告诉天罚殿的人，让天罚殿来惩罚......”
“不！沈徽妍，你不能这么做！”
高贵妃吓得魂不附体，她跪爬着来到沈徽妍面前，想要拽住她的裙摆，却被流星用长剑隔离出些许的位置来。
高贵妃缩了手，哀求着：“沈徽妍，算我求你了，放了元恪，好不好？”
“你知道的，这个孩子心眼一向单纯，这次如果不是我给他出了这个主意，他不会如此极端的！”
“你要是想怪就怪我，想杀也杀我好了！你就算是看在元恪待你深情一片的份上，都不能动手杀了他，更不能让天罚殿的人杀他！”
一旦天罚殿想杀谁，还从未听说有过失手的时候。
而这还不是天罚殿最可怕的地方，最可怕的是，天罚殿不仅要杀人，还要将被杀之人的罪孽公之于众，让世人都知道。
她只有元恪这么一个儿子，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死掉。
高贵妃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沈徽妍，算我求你了，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高雁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沈徽妍垂眸望向她：“元恪能在含光寺作死，可不单单只是因为你让他做的，而是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而你，恰好给他提供了机会，也提供了助力，帮着他一步步走上不归路。”
沈徽妍原本还以为，这一世她倒是可以看在元恪还没有犯错的情分上，饶过他的性命。
不曾想，该死的人，最终还是该死。
“高雁荷，我最后问你一遍，江之境给你的那些东西，你到底藏在哪里了？”
这一刻，高贵妃浑身都失了力气，颓然用手支撑着，才让自己不至于倒在地上。
她输了。
输在沈徽妍的手上。
高贵妃抬起眼眸，认认真真地盯着沈徽妍看了许久，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一朝看走眼，竟然就被自己当初所认为的只能是一颗棋子的人，斗得一败涂地。
甚至于连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全，都要看她的心情。
“我若是把东西给你，你如何保证能放过元恪、放过我？”
“高雁荷，你现在可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沈徽妍缓缓起身，“不过，你若是配合，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会取你们母子的性命，且......”
顿了顿后，她继而又道：“还能在陛下面前争取保你们的性命。”
高贵妃懵了，满心都是狐疑：“元恪那样对你......你当真愿意为他向陛下求情？”
“不是为他，”沈徽妍的声音有些缥缈，“我只是为我认为值得的事情所让步。”
“至于元恪......他自有他的命数。”
或许，让天罚殿的人来收他，才是他前世今生该有的结局。
高贵妃已经退无可退了。
沈徽妍武功高强，能杀元恪就能杀江之境。
江之境一死，这些东西放在她手上可就成死物了......
她面色麻木地起身，摇摇晃晃地往里面走。
就算是为了元恪，为了她唯一的儿子，她也得赌上一把。
就赌沈徽妍会重守承诺。
不多久，高贵妃就捧着一件翠绿色的舞衣出来。
这件舞衣，是她进宫后第一次在文帝面前跳舞穿着的。
自那日开始，她就备受文帝宠爱，身份跟着一路水涨船高。
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有今日这样的光景。
当着沈徽妍的面，高贵妃忍痛将舞衣撕开。
里衬中即刻掉落一封信，和一块白色的布。
白布落在地上被风吹开，上面满是早已褪成黑色的血迹所写的字。
沈徽妍一眼就认出，那是最疼爱她的大哥的笔迹啊......
双手颤抖着接过血书，沈徽妍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
血书内容及其简短，笔锋明显很是仓促，即便不用看滴落在四处的血迹，也能从字里行间看出当时的紧急。
她的大哥，向来最是稳重。
可这血书上每一个字都写满了他当时的无助和颤抖。
沈徽妍眸色：“你怎么能将此物藏得如此严实！”
“高雁荷，午夜梦回之际，你就不怕那八万大军入你梦中来索命吗？”
高贵妃吓得浑身一颤。
她很想说，她当时也是有过犹豫的，可是比起已经死了的沈家人和数万大军，更重要的是当时还活着的她，和她的元恪啊！
“你答应过的，不杀我和元恪的！”
沈徽妍小心翼翼叠起血书，冷声着：“放心，我沈家人一向重诺，和你们这种毫无人性的畜生有着天壤之别。”
“流星，我们走！”
流星狠狠地瞪了高贵妃一眼，直到吓得她整个人以极为狼狈的姿势摔在地上后，才快步跟上了自家姑娘的脚步。
一路上，沈徽妍一次又一次地将眼泪逼回去。
现在，还不到她哭的时候！
等到她把江之境和郑秋实送上断头台后，她方能松懈下来。
流星快步跟上自家姑娘的步伐：“小王妃，那高雁荷那般可恶，您为何要答应留着他们的性命？”
况且，那该死的元恪，还差点欺负了她家姑娘！
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怎么配活在世上？
沈徽妍冷笑道：“我只答应我不杀他们，可没保证别人也不会杀他们。”
流星有些没反应过来：“你是说......让我们去杀吗？”
“你们杀和我杀，没有区别。”
沈徽妍狠狠吐出一口气：“你放心，会有人杀的。”
关键是，她得想办法让天罚殿的人知道此事......
看着那道明明娇小、却不得不咬牙坚持将如此悲痛和重担担在身上的背影，谢谌的心寸寸碎裂。
这就是她前世今生都如此痛恨他的理由吧。
前世，是他带着百官阻挠了身为太后的沈徽妍杀江之境与郑秋实。
这一世，她虽然不再怀疑他和这两个老东西同流合污，可是前世那如同活刮一样的痛，叫她怎么能忘记？
谢谌没有再跟着她了。
有了高贵妃提供的证据，这一次，江之境和郑秋实，必上断头台。
可是，总有人，需要他来亲自料理。
一想到沈徽妍为了拿到证物，竟然连欺辱过自己的元恪都能放过，谢谌想杀人的心达到了顶峰。
天罚殿。
小九说了，她只答应了她不杀这对早该去死的母子，可没说别人不会杀。
那么，就由他来做这个‘别人’吧。
沈徽妍一路来到养心殿，见到守在门口的德公公，朝着他微微颔首。
只一个眼神，德公公已经能够感受到这个女子的感激之意。
他拦住小徒弟，亲自给沈徽妍推开了养心殿的大门。
沈徽妍一脚踏入之际，德公公轻声在她身侧道：“陛下将花郡主留在宫里，可是并无给她任何的优待，但也没有为难她。”
也就是说，连德公公这个在陛下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人，都不知道陛下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沈徽妍带着疑问，见到了正埋首在案牍间愁眉不展的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