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唐清微的语气依旧轻轻柔柔的，但是屋子里比李德昀吼完之后更加静谧。
整个屋子里，只有她的声音。
“我还是那个问题，亲家公给我的遗书怎么会在你的手上？不问自取视为偷。”
李德昀木讷地望着唐清微，想要解释，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有他的难处。
“妈——”
“你闭嘴！再顶嘴就一辈子别叫我妈！”唐清微严厉地喝退了想要耍赖的李晓军。
“这些年，你重男轻女，看重晓伟和晓军，一直可劲儿地薅女儿，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因为我知道，你的本性并不坏，只是骨子里的观念改不了，我愿意站在你那边，接受女儿的唾骂！”
“这个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想分给谁，我都可以没有意见。但是，宁厂古镇的房子不是你的，是亲家公留给穆萱的，那就只能是穆萱的。”
唐清微指责完李德昀，又转向了她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妇。
“我真的没想到，我怎么会生出你们两个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一点儿蝇头苟利，枉顾亲情。从小到大，你姐姐对你们的付出，甚至比我这个亲妈都多。你们怎么能没有心呢？”
“晓伟，你的工作是芙晓跟厂长要来的，要不是她，你到现在都还是个农民。还有玉莲你，当初厂长希望芙晓去他家里当保姆，但是芙晓推荐了你，把这个机会让给你，所以你才能比别人早几年退休，舒舒服服地拿着退休工资。”
“作为一个姐姐，她已经付出得够多了。她也从来没有要求你们报答过，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待你们。但是你们都是怎么对她的？上上下下，不仅老的，就连小的，没有一个感念过她的恩情。”
李晓军不屑地嘟囔：“这些你可说不着我们家，我们家可没占到这些好处。”
唐清微气得缓了好一会儿。
这个最不要脸的东西。
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的？
她稍稍镇定心神，继续说：“她是没给你介绍工作，但是你扪心自问，她给你介绍了，你会去做吗？这些年你用了她多少钱，心里有个数没有？还是说觉得拿了她的钱，就可以不还？”
李晓军理亏，却依旧不服地朝一旁扭过头。
唐清微说：“李德昀，我要跟你离婚！”
一屋子人瞪大了眼睛，张圆了嘴：“……”
唐清微再度重申，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说：“我！要！跟！你！离！婚！”
字字铿锵。
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决。
屋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晓军不敢置信地喊出来：“妈，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
面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唐清微奋力甩过去一巴掌。
她身子单薄，这一巴掌甩出去，伤害性不大，反而震得自己倒退了好几步。
穆萱和李芙晓赶紧一左一右扶住她，稳住她的身形。
唐清微继续说道：“嫁给你以后，我一直本本分分地跟你生活，从来不曾忤逆你的意思。因为我知道你骨子里是个传统的好人，即便你的很多观念我都不认可，但是我愿意盲从。”
说这些话的同时，她的心里可能回想起了很多很多画面。
眼角滑落一行清泪。
“我现在才知道我错了，我彻头彻尾地错了。”
唐清微微微转头，看向了李芙晓，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
实在有太多太多的过往，堵在母女俩的心口。
唐清微泪如雨下，除了声声“对不起”，再也说不出别的。
从李家出来，天已经晚了。
张幽幽抬起头，看到了一片璀璨的星空。
穆萱说巫杞能看到一大片星星，原来是真的。
那么明亮，那么璀璨。
这一次回酒店，不仅仅是她们三个人，还带上了唐清微。
提了离婚之后，唐清微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留在李家。
于是，穆萱和李芙晓决定带她离开。
穆萱说：“住我们四个人好像有点挤，我再去前台开间房。”
唐清微拉住她：“两张床够睡了。今天晚上我和你住，你妈和幽幽住，好不好？”
穆萱有些意外，也有些别扭，不过顾及唐清微的情绪，她很快就点头说好。
张幽幽看了看屋子里的几个人，歪着脑袋说：“都是孙女跟外婆一块儿睡，嘻嘻嘻……”
可不就是如此嘛，都是孙女和外婆的组合。
经她这么一说，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其实小时候，穆萱很多个暑假都是去外婆家。
大部分时间她会跟唐清微睡在一张床上。
唐清微的床是一张很古老破旧的架子床，据说还是李德昀的父母刚结婚时自己做的。
穆萱不太喜欢那张床。
因为床沿很高，小小的她要很费劲才能爬上去。
她也不喜欢李德昀的被子，其实已经洗得很干净了，但是却永远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不是臭味，但就是难闻。
所以她每次都和唐清微盖一床被子。
唐清微的被子，永远都带着一股浅浅的太阳的味道。
穆萱很喜欢唐清微，尤其是小时候的她。
晚上，唐清微突然开口问：“怎么睡不着？是不是我挤着你了？”
穆萱摇摇头，想着唐清微看不见，方才开口：“不是，我们两个这么瘦，床又这么大，肯定不会挤。”
她解释了一通，越来越小声。
解释这么多，却一句正道上的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我又没有说话。”
唐清微笑了。
黑暗中看不到唐清微的脸，但是穆萱就是觉得她笑了。
唐清微说：“我记得你小时候睡相不好，睡着了就老是到处翻，还会磨牙说梦话。”
原来今天之所以被发现，是因为睡相伪装得太好。
穆萱不服气地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现在都是一个九岁小孩的妈了，早就不那样了。”
唐清微突然微微叹了一口长气。
“是啊，已经很多年了，小萱萱都已经是当妈的人了。”
一句话，引得屋子里的人都很惆怅。
穆萱愈发睡不着，干脆打开了她们这一侧的小夜灯。
“外婆，既然你也睡不着，我们聊会儿天吧！我爷爷怎么会写那样一封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