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国营饭店的一间小包间里。
昏黄的灯光洒在略显老旧却干净整洁的桌面上，墙角的小风扇吱呀作响，吹散了屋内的些许闷热。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饭菜香气，勾得人胃口微开。
林蔓她们三个已经坐在屋里了，就差那两位男同志还没到。
林蔓轻轻整理了下衣角，神情略显紧张，时不时抬头往门口瞥一眼；赵燕儿则靠在椅背上，一手托着下巴，目光来回在空位上打转，似笑非笑。
李燕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那钟是老式的挂钟，铜色边框，秒针滴答作响。
她皱了皱眉，有点纳闷地嘟囔：“哎？运输队这会儿早该收工了呀，按说这个点都该到饭店了，钟国强和周队长咋还不来？不会在路上碰上什么事了吧？”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那声音不轻不重，带着几分试探，又透着点急切。
“请进！”
李燕连忙应道，声音清脆，语气里还带着点兴奋。
门一推开，两个精神抖擞的男人走了进来。
钟国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袖子挽到手肘，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他进门后先是憨厚地笑了笑，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不好意思啊，姐们儿，志哥，刚下班浑身是汗，怕熏着你们，赶紧在后头洗了把脸才过来，连水都没擦干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胡乱擦了擦脸颊，那模样既憨实又惹人发笑。
李燕笑着点头：“哎哟，你这人可真是讲究！我们也是刚到，不打紧，快请坐快请坐！外面热，先坐下歇会儿，喝口水解解乏。”
桌子是圆的，不大不小，正好坐五个人。
桌面上摆着几副碗筷，中间还放了个搪瓷盘，盘里搁着几叠小菜，都是些家常凉拌菜，清清爽爽的，看着就舒服。
李燕是东道主，坐中间主位，位置最靠里，背对着墙，视野开阔。
林蔓和赵燕儿分坐左右两边，一个端庄，一个活泼，气质截然不同。
钟国强眼疾手快，抢在周瑾言前头，一屁股坐在了赵燕儿旁边。
他坐下时还有点得意地冲赵燕儿咧嘴一笑：“燕儿姐，今儿可真巧，正好挨着你，我得多吃两口菜才行。”
赵燕儿被他逗得“扑哧”一笑，轻轻推了他一下：“去去去，没正形！”
这样一来，周瑾言只能默默走到林蔓身边的空位坐下。
他身形挺拔，动作沉稳，坐下时甚至连椅子都没发出多大响动。
他轻轻整理了下衣领，神情淡然，目光低垂，仿佛刚才那一幕并没发生。
周瑾言淡淡扫了钟国强一眼。
那眼神不带情绪，却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像秋日清晨的薄雾，淡却冷。
钟国强假装没看见，还咧着嘴嘿嘿笑，顺手从桌上拿起茶杯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周瑾言心里无奈，只好坐下。
他知道，这一局，自己又落在了后头。
可他也没办法，谁让他来得晚一步？
他只能暗暗在心里摇头。
在三人悄悄注视下，他稳稳坐在了林蔓旁边。
林蔓身子微微一僵，脸颊悄悄泛红，手指不自觉地绕着发梢，却不敢抬头看他。
周瑾言倒是神色如常，只是眼角余光扫过她低垂的侧脸，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李燕和钟国强对视一眼，眼神里全是“成了”。
那目光里有笑意，有得意，有默契，还有几分“计划通”的得意洋洋。
李燕轻轻抿嘴，钟国强则悄悄比了个“V”字手势，两人默契十足，仿佛刚刚联手完成了一出精妙的安排。
赵燕儿夹在中间，一脸懵地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搞不懂在演哪出。
她眨了眨眼，左看看，右看看，小声嘀咕：“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
“燕子，陪我去趟洗手间呗！”
李燕突然站起来，一把挽住赵燕儿的胳膊。
动作干脆利落，语气轻快，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啊？啊……？”
赵燕儿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
她愣愣地看着李燕，完全不明白这会儿上厕所咋还非得拉上她。
李燕冲她眨眨眼，眼里藏着狡黠的光，两人姐妹多年，心照不宣。
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全明白了。
赵燕儿马上会意。
“噢噢，行行，走吧走吧。”
她立刻起身，还故意咳嗽两声，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李燕往外走。
“诶，你们小心点啊，地上滑！”
钟国强还热情地提醒了一句，眼睛却盯着门关上的方向，一脸“终于开始了”的兴奋。
这边刚走，钟国强立马坐不住了，双手搁在腿上，来回搓着。
他坐姿不正，身子前倾，眼睛不停往林蔓和周瑾言那边瞟，恨不得长出顺风耳来听他们在说啥。
他压低声音，贼兮兮地笑：“哎，林老板，周队长，你们……是不是有啥想聊的？要不，我也出去溜达一圈？”
林蔓红着脸摇头：“别瞎说，菜还没上呢。”
周瑾言微微侧头，淡淡道：“不必。”
钟国强却不死心。
等了几分钟，屋里的气氛依旧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他终于忍不了了，腾地站起身：“那个……林老板，队长，我去问问服务员，菜咋还不上啊？”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神疯狂暗示李燕刚留下的空位——意思再明显不过：我给你们创造机会，可别浪费了！
说完也不等回应，转身就溜出门去。
关门的瞬间，他还特意轻轻一推，把门合得严丝合缝，脸上露出一抹“成人之美”的得意笑容。
包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林蔓和周瑾言两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轻微而克制。
头顶的灯光洒下一层淡淡的暖黄，映在两人的脸上，却照不进他们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距离。
原本宽敞的包间此刻竟显得有些逼仄，连墙壁也似乎悄悄向内收缩了几分。
空间突然变得有点小，气氛也跟着紧绷起来。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却足以让彼此都能察觉到对方细微的动作和气息。
那种静谧中夹杂着说不清的情绪，像是风中即将断裂的丝线，随时可能崩开，又仿佛在小心翼翼地维系着某种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