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青远山轮廓在殿外若隐若现，苏字旌旗的投影斜斜切过金砖地面。秦曜手中折扇轻转，扇面上嘉阑关的城墙竟是用蝇头小楷密布北莽将领名录，每个名字皆被朱砂划出血色斜痕，在殿内烛火映照下触目惊心。
秦曜手中折扇倏然收拢，白玉扇骨如利刃般抵在杜如晦青紫的手背上。殿外忽起狂风，卷着沙粒拍打在雕花窗棂上，簌簌如催命符响。
\"杜相若有异议……\"他用扇骨轻点杜如晦颤抖的手背，笑意不达眼底，\"不如先说说您府上三千精锐，为何穿着禁军的铠甲……\"扇尖突然下移，点在老臣心口，\"死在嘉阑关？\"
\"荒谬！\"
杜如晦的象牙笏板应声而裂，碎玉溅在金砖上。苏澜一却在此时踏步上前，玄铁战靴碾过笏板残片，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军报第七页。\"她解下腰间皮囊，抖出一卷染血的供词，\"幽州城守将吐露，杜府大管家亲赴嘉阑关……\"羊皮纸哗啦展开，露出个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戴着这副尊容，假传圣旨调开了守关将士。\"
她突然俯身，将面具悬在杜如晦眼前：\"您瞧，连额角这颗痣……\"指尖轻点面具太阳穴处的褐斑，\"都与您那位半月前突然'暴毙'的忠仆分毫不差。\"
殿角铜漏突然发出清脆的\"叮\"声。元宏帝的龙辇尚在百步之外，满朝朱紫却已面如土色。
秦曜的折扇\"唰\"地合拢，扇柄不偏不倚指向杜如晦剧烈起伏的胸口：\"诸位大人不妨猜猜，此刻钦龙卫正在谁府上......清点通敌密信？\"
苏澜一的剑穗忽地无风自动，缀着的玄铁铃铛相互碰撞，发出细碎而规律的\"叮铃\"声。
这声音如一柄钝刀，缓慢而精准地凌迟着满朝文武紧绷的神经。每一声轻响，都似在丈量着杜如晦愈发惨白的脸色。
\"圣上驾到——\"
随着太监尖利的唱报声，元宏帝的龙纹皂靴踏过满地狼藉的笏板碎片。他凤眼微眯瞟了眼那枚骇人的人皮面具，声音比殿外秋风更冷：
\"杜卿，朕竟不知你府上有这般精妙的易容手艺？\"
杜如晦突然整了整凌乱的衣冠，竟露出个诡异的微笑：\"老臣……冤枉啊。\"他重重叩首，额角撞在金砖上的闷响令百官变色，\"只是这冤情……\"
抬起的脸上老泪纵横，眼神却直勾勾盯着御座后的屏风：\"恐怕要请圣上移步御书房，老臣才敢——\"
\"够了！\"
秦曜突然掀翻案几，茶盏砸碎在杜如晦脚边：\"你以为父皇还会听你那些……\"
\"曜儿。\"元宏帝抬手制止，目光却落在始终沉默的楚七身上，\"朕倒想听听，杜卿所谓的'冤情'。\"
玄铁面甲下，楚明霄的瞳孔骤然紧缩——
杜如晦这只老狐狸，分明是在赌谁先露出破绽！
\"庆功宴继续。\"元宏帝拂袖转身，龙纹袍角扫过地上的密信，\"杜卿随朕移驾御书房。\"他脚步微顿，似是随意地补了句：\"苏将军与这位钦龙卫的小兄弟也一同前来。\"
\"臣遵旨。\"
苏澜一抱拳应声，面上不显波澜。元宏帝素来明察秋毫，楚明霄今日虽作影卫打扮，但以圣上的眼力......
她余光瞥见楚七的玄铁护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面甲缝隙间泄出一线凝重的呼吸声。
御书房内，鎏金烛台上的火光微弱得几乎窒息。跳动的光影在元宏帝深不可测的眼眸里明明灭灭，将龙案上的密折映得如同血色。
苏澜一抱拳上前，甲胄碰撞声惊醒了凝固的空气：\"陛下明鉴，杜相私通敌国、假传圣旨，罪证确凿。\"
杜如晦突然低笑起来，枯枝般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苏将军年少气盛啊。\"盏中茶叶沉浮，恰似他浑浊眼中闪动的精光，\"这朝堂之上，有些规矩比《大俞律》更......\"
\"天理昭昭！\"楚七的玄铁面甲突然折射出一道寒光，截断杜如晦未尽的尾音。他单膝点地的动作带起铁甲铿锵，“五年前幽州军饷案、三年前漕运沉船之事，还有如今的北疆叛国假传圣旨，不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面甲下的声音带着血腥气，\"如今，时辰到了。\"
元宏帝的指尖在龙纹扶手上轻轻一叩。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宫墙上未干的血迹。
元宏帝指尖的翡翠扳指突然在龙案上叩出清脆声响，惊得檐角铜铃无风自动。一道闪电劈开窗棂，照亮了御案上那叠染血的密函——最上方赫然是杜如晦与北莽往来的亲笔书信。
\"杜卿。\"皇帝的声音比殿外冰雹还冷，\"你教了朕二十年为君之道。\"他忽然抓起茶盏砸向杜如晦脚边，瓷片飞溅划破杜如晦苍老的脸，\"可没教过朕，该怎么处置通敌卖国的老师！\"
杜如晦官袍下的双腿突然剧烈颤抖，他看向御案后的楚明霄——那人不知何时已摘下面甲，耳垂月牙疤在闪电中泛着淡金微光。
\"宁王？！\"杜如晦踉跄后退，撞翻了御案边的青铜鹤灯，\"你竟然没......\"
\"本王活着，让杜相失望了。\"楚明霄指尖轻抚耳垂月牙疤，那道伤痕在烛火下泛着淡金色，\"就像当年，杜相失望于没能用匕首彻底了结我。\"
楚明霄从怀中取出半枚莹润凤佩，玉上血沁如泪。杜如晦踉跄后退，枯爪般的手指死死揪住衣襟：\"这……这是淑妃的……\"
\"冷宫雪夜，你逼我母妃饮下鸩毒时，可曾想过这凤佩会回到我手中？\"楚明霄指尖轻抚玉佩上那道裂痕，\"你们翻遍椒房殿，却只找到前朝玉玺……\"他突然冷笑，\"因为真正的凤钥，早被皇后偷了去，这事恐怕连圣上都不知道吧！\"
惊雷劈落，照亮杜如晦惨青的面容，楚明霄厉喝：\"周鼎！\"
铁甲铿锵声中，周鼎捧来鎏金秘匣。匣面蟠龙纹在闪电下狰狞欲活，杜如晦喉间发出垂死般的\"嗬嗬\"声：\"先帝的……龙隐匣！这不可能，它明明藏埋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