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晨光刚在窗棂上镀了一层薄金，北冥渊睁开了眼。
床沿那滴逆流而上的金血早已不见，只余一道暗红纹路渗入木缝，像谁用血写了一半的符。他缓缓坐起，左臂的暗金纹路已蔓延至肩胛，被一具玄铁护具牢牢锁住，寒铁贴肤，隐隐发麻。他抬手，掌心纹着一个“归”字，与当日封印阵中浮现的笔意同源，却不再跳动。
静室门开，轩辕逸风扛着一柄剑大步进来，靴底踩得地板震了三震。“你再睡一天，老子就得替你去开会了。”他把剑往地上一插，剑柄嗡鸣，“各大势力都到了，就等你这个‘封印功臣’露脸。”
北冥渊没答话，只将指尖在唇上一划，一缕血丝渗出，滴入袖中玉符。符光微闪，映出玄灵主城议事殿的轮廓。
“走。”
——
议事殿高阔如渊，穹顶悬着九盏青铜古灯，灯焰幽蓝，照得碑文泛青。盟誓碑立于中央，石面刻满历代契约，最上一行空着，等着新名。
北冥渊踏入殿门时，脚步微滞，玄铁护具与地面轻擦，发出冷响。众人目光齐刷刷扫来，有敬，有疑，有藏在袖中的算计。
他径直走向碑前，右手一翻，金血自指尖滴落，砸在碑面。
“滋”地一声，血未散，反被碑文吸走，整座石碑骤然亮起，符纹流转，如活物苏醒。这是古契验证——唯有神识完整者，方能激活盟誓碑。
“神识未损。”天机阁长老低语，“他真挺过来了。”
北冥渊抬眸，扫过众人：“我提议，成立‘和平联盟’。”
殿内一静。
丹鼎派掌门皱眉：“联盟？如今封印未稳，谈和平，是否太早？”
“不早。”北冥渊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危机不在外，而在内。若各扫门前雪，今日之祸，明日重演。”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卷灵光图卷，挥手展开。图中九域尽现，山河断裂，灵脉枯竭，药田焦黑，阵眼崩塌。灵光流转间，数据浮空：药田损毁七成，灵脉中断十二处，阵基崩解三百六十一座。
“你们争药田，还是争阵眼？”他问。
无人应声。
“我提议，不设唯一领袖。”北冥渊继续道，“联盟由五大支柱共治——凌云剑宗、天机阁、丹鼎派、轩辕家族、诸葛世家，轮席执行，每三月一换。”
轩辕逸风在后头咧嘴一笑：“这招狠，谁也别想独吞。”
诸葛墨羽抚须点头，目光却落在北冥渊左臂的护具上。那玄铁边缘，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像是被什么从内撑开过。
“我放弃首任执权。”北冥渊又道。
殿内微动。这举动，等于主动让出主导之位。
洛璃坐在角落，指尖无意识抚过残琴。三根弦，静如死水。她看着北冥渊的侧脸，忽然察觉他说话时，喉结微动了一下，像是在压制某种抽搐。
——那是痛。
她没出声，只将袖中玉佩攥紧了一瞬。
——
第二轮商议，焦点落在重建。
“药田必须优先！”丹鼎派掌门拍案而起，“弟子断药，战力全无！”
“荒谬！”天机阁长老冷笑，“灵脉不修，阵法谁撑？你那药种下去，三天就枯！”
争执再起，火药味渐浓。
北冥渊抬手，图卷一转，灵光投影骤变。画面中，一片药田与一座阵眼被红线连接，药田灵气源自灵脉分支，而阵眼运转又依赖药田供能。
“割裂修复，等于自断经脉。”他说，“我提议，设立‘重建统筹司’，由诸葛墨羽任首任监工，以阵法推演最优路径，资源动态调配。”
诸葛墨羽一愣：“我？”
“你昨夜在阵堂加刻‘断’字符石时，我就知道了。”北冥渊淡淡道，“你已察觉封印地有异，却未声张。这种人，才适合统筹。”
诸葛墨羽沉默片刻，起身抱拳：“我接。”
他取出阵盘，开始推演。灵光流转，阵纹浮现，药田、灵脉、阵基被纳入同一模型。就在第三重推演即将完成时，盘心忽闪一道青芒残影，细如发丝，转瞬即逝。
他指尖一颤，不动声色，将一枚刻着“断”字的符石轻轻压在阵眼下方。
没人看见。
——
三日后，和平联盟成立仪式在主城广场举行。
高台之上，五大势力旗帜并列，风中猎猎。台下，数千修士列阵，静候誓言。
北冥渊立于台首，身后是轩辕逸风、诸葛墨羽、洛璃等人。
仪式前夜，一封匿名玉简送入殿中，上书：“联盟不过新霸权之皮，终将重蹈旧辙。”
他当众取出玉简，指尖一搓，玉简化为飞灰。
“疑者可退。”他声音平静，“留者共担。”
台下无人退。
他抬手，掌心“归”字浮现，幽蓝光纹自血脉深处涌出——那是传承之力，曾助封印，曾险些吞噬他神识。
今日，他不再压制。
光流自掌心升腾，化作一道虹桥，横跨广场，一端连凌云剑宗驻地，一端接天机阁山门，再分三支，贯穿丹鼎派药谷、轩辕家族祖庭、诸葛世家阵塔。
光桥流转，五大势力灵脉共鸣，气息互通。
“此桥非我所造。”北冥渊道，“是你们的灵脉，自己认出了彼此。”
台下，一名年轻弟子眼眶发红：“我爷爷死在上一场大战……今天，我看见了别的可能。”
誓言响起，声震云霄。
洛璃抚琴应誓。三根残弦齐震，音波扩散，却在触及地底某处时，微微一顿，仿佛被什么轻轻接住。
她指尖一颤，音丝骤收，一缕无形波动悄然封入袖中玉佩。
北冥渊似有所觉，侧目看来。
她摇头，只道：“音已归位。”
他点头，未再多言。
仪式将毕，他正欲退场，忽觉左肩一沉——玄铁护具内，那道暗金纹路竟微微发烫，像有东西在皮下轻轻叩击。
他不动声色，右手悄然按上护具边缘。
护具裂痕，又长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