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章 《鹤翔》
黑暗。刺骨的寒冷。然后是无边无际的疼痛。
宁玄感觉自己被撕成了千万个碎片，每一片都在尖叫。寒髓泉的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浓缩了千年寒意的液态痛苦，它渗透进每一个毛孔，将血肉与骨骼拆解又重组。
最痛的是双腿。那早已坏死的膝盖此刻如同被千万根烧红的针同时穿刺，宁玄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恍惚中，他看到自己皮肤下的金色纹路正在与蓝色寒光搏斗，像两条纠缠的龙。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边缘，一双手紧紧抱住了他。沈陌尘的身体冰凉如旧，却成了这痛苦海洋中唯一的浮木。宁玄本能地攀附上去，两人的肢体在水中纠缠，胸前的玉璧碎片发出刺目的光芒。
\"坚持住……\"沈陌尘的声音直接在宁玄脑海中响起，\"跟着我呼吸……\"
宁玄努力聚焦视线，发现沈陌尘的银发正在变深，从发根开始，一点点恢复成墨色。更惊人的是，他原本异色的双瞳此刻竟然变成了统一的深紫色，像是无尽的夜空。
重组的过程痛苦而漫长。当宁玄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时，他震惊地发现——膝盖不再疼痛了！他尝试着动了动腿，那种灵活自如的感觉已经二十年没有体验过了。
\"我的腿……\"宁玄在水中开口，气泡从唇边溢出。
沈陌尘似乎也经历了某种蜕变，他指向两人的胸口。宁玄低头看去，只见心脏位置浮现出一个完整的双鹤印记，一金一蓝，首尾相衔，栩栩如生。
就在这时，水压突然变化。寒髓泉开始沸腾，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两人推向水面——
\"哗啦！\"
宁玄和沈陌尘破水而出，重重摔在泉边的岩石上。宁玄本能地翻身而起，动作敏捷得连自己都吃惊。他伸手去拉沈陌尘，后者借力跃起，两人并肩站立，浑身湿透却气势惊人。
寒髓泉畔，北燕皇帝和玄冥子带着大批侍卫严阵以待，却被两人的突然出现惊得后退数步。
\"不可能……\"玄冥子枯瘦的脸上写满震惊，\"没人能在寒髓泉中存活……\"
沈昊的脸色更加难看，尤其是看到沈陌尘恢复墨色的头发和正常的眼睛时：\"你...你的寒髓蛊呢？\"
沈陌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双鹤印记微微发烫：\"还在，但不一样了。\"
宁玄活动着双腿，二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完整的站立是什么滋味。他看向沈陌尘，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某种无声的默契在心底流淌。
\"拿下他们！\"沈昊突然暴喝，\"死活不论！\"
箭雨倾盆而下。宁玄本能地想躲，却见沈陌尘站在原地未动，只是轻轻抬手。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飞箭在距离两人三尺处突然停滞，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然后纷纷坠落。
\"这……\"宁玄瞪大眼睛。
沈陌尘同样惊讶：\"不是我……是我们。\"
宁玄这才注意到，两人胸口的双鹤印记正在发光，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在血脉中奔涌。更神奇的是，他竟能感知到沈陌尘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仿佛两人的生命已经紧密相连。
玄冥子的脸色变得惨白：\"命契……完整的命契……\"他转向沈昊，\"陛下！必须立刻启动印记引爆！否则就来不及了！\"
沈昊咬牙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血色玉佩。玄冥子则开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宁玄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钎刺入心脏。他踉跄了一下，看到沈陌尘也同样痛苦地弯下腰。
\"他们……在引爆我们体内的印记...\"沈陌尘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宁玄的视线因疼痛而模糊，但他仍能看到玄冥子那扭曲的笑容和沈昊冷酷的眼神。二十年的欺骗与利用，两国皇室的阴谋，无数被当作实验品的孩子的牺牲...这一切的愤怒在胸中燃烧，与双鹤印记的力量产生共鸣。
\"不……\"宁玄咬牙站直身体，伸手握住沈陌尘的手，\"我们……不认命！\"
沈陌尘回握住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一起！\"
两人同时抬头，胸口的双鹤印记爆发出耀眼光芒。宁玄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挣脱而出，一道金蓝交织的光柱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双色鹤影——比之前在洞穴中出现的更加凝实，更加栩栩如生！
命契之鹤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鸣，振翅一挥，狂风骤起，将玄冥子的咒语生生打断。老术士喷出一口鲜血，惊恐地看着空中盘旋的鹤影：\"不……不可能！命契之鹤已经千年未现……\"
沈昊也慌了神，连连后退：\"拦住他们！杀！杀！\"
但已经晚了。命契之鹤俯冲而下，所过之处，黑甲侍卫如割麦般倒下。鹤影掠过沈昊头顶时，这位北燕皇帝竟吓得跌坐在地，血色玉佩脱手飞出，被鹤爪一把握碎！
\"不！我的玉玺！\"沈昊绝望地喊道。
宁玄和沈陌尘并肩而立，看着这惊人的一幕。命契之鹤是两人心意与力量的具现化，它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响应他们的心念。
玄冥子见大势已去，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扑向宁玄：\"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
沈陌尘反应极快，一把推开宁玄，自己却被匕首刺中腹部。鲜血顿时涌出，染红了衣衫。
\"沈陌尘！\"宁玄心脏几乎停跳。
玄冥子还想再刺，命契之鹤突然一个俯冲，鹤喙精准地啄穿了老术士的手腕。匕首当啷落地，玄冥子捂着流血的手腕惨叫。
\"为什么...\"宁玄扶住摇摇欲坠的沈陌尘，愤怒地质问玄冥子，\"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玄冥子狞笑：\"因为你们本就不该存在！\"他咳出一口血，\"两个被制造出来的武器，竟敢反抗主人……\"
\"什么意思？\"沈陌尘虚弱地问。
\"哈哈哈……\"玄冥子的笑声如同夜枭，\"你们真以为自己是皇子？不过是从民间搜罗来的孤儿罢了！被植入力量，冠以皇室头衔，只为更好地控制……\"
宁玄如遭雷击：\"你胡说！\"
\"信不信由你。\"玄冥子阴森地说，\"只有一点是真的——你们确实是'兄弟'，同一个实验批次的'产品'……\"
沈陌尘的身体晃了晃，宁玄连忙扶住他。玄冥子的话像毒液一样渗入心底，但奇怪的是，宁玄并不感到特别震惊。或许在心底深处，他早已隐约察觉到了真相。
\"那又如何？\"宁玄突然说，声音坚定，\"血缘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
他看向沈陌尘，后者虽然脸色苍白，但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是啊，无论出身如何，无论这场相遇是巧合还是阴谋，他们此刻的羁绊是真实的，命契的力量就是证明。
玄冥子似乎被这种态度激怒了：\"愚昧！你们根本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只是工具！是武器！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命契之鹤一个回旋，鹤翼如刀，划过老术士的咽喉。玄冥子瞪大眼睛，捂着喷血的脖子缓缓倒下，最终断气时，脸上还凝固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另一边，沈昊已经爬了起来，正悄悄向洞口退去。命契之鹤立刻转向他，吓得这位皇帝僵在原地。
\"杀了他！\"有侍卫喊道，\"为璃妃娘娘报仇！\"
\"为贤妃娘娘报仇！\"不知何时，大晟的一队人马也出现在了洞穴入口，为首的正是当年给宁玄下毒的太医。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宁玄却无心理会这些，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沈陌尘身上。匕首还插在腹部，鲜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袍。
\"坚持住……\"宁玄撕下衣角为他简单包扎，\"我们马上找大夫……\"
沈陌尘虚弱地摇头：\"没用的……这一刀……淬了毒……\"
宁玄心头一紧，果然看到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开始发黑。他抬头四顾，两国人马正在混战，无人顾及他们这边。
\"不……我不会让你死……\"宁玄咬牙，突然想到什么，\"命契……既然是生命相连……\"
他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手腕，将伤口贴在沈陌尘唇边：\"喝下去！\"
沈陌尘想要拒绝，但宁玄强硬地将血滴入他口中。奇迹再次发生——两人胸口的双鹤印记同时亮起，宁玄的血在接触到沈陌尘唇舌的瞬间，竟然变成了金红交织的光流，源源不断地流入对方体内！
沈陌尘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匕首被新生的血肉推出，当啷落地。他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瞳孔重新聚焦，最终抬手握住了宁玄的手腕：\"够了……\"
宁玄这才停止放血，虚弱地笑了笑：\"这次换我救你。\"
沈陌尘深深看着他，突然伸手抚上宁玄的脸颊：\"谢谢。\"
这简单的两个字，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宁玄握住他的手，两人在混战中心静静相拥，周围的厮杀声仿佛远去了。
命契之鹤盘旋在他们头顶，洒下点点金蓝光芒。两国士兵被这神圣的一幕震慑，不知不觉停下了打斗。
沈昊趁机想逃，却被大晟的太医拦住：\"陛下，我们的协议……\"
\"滚开！\"沈昊一脚踹开他，\"你们大晟的废物！连个孩子都控制不住！\"
太医脸色铁青，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刺向沈昊：\"那你就去死吧！\"
沈昊毕竟是马上皇帝，侧身避开要害，反手一剑刺穿了太医的胸膛。但这一耽搁，命契之鹤已经注意到了他。鹤影一个俯冲，沈昊仓皇举剑格挡，却被鹤翼拍飞，重重撞在岩壁上，口吐鲜血。
\"逆子……\"他艰难地抬头，看向沈陌尘，\"朕养你二十年……你就这样报答……\"
沈陌尘站起身，走到沈昊面前，眼中没有仇恨，只有平静：\"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您。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我用寒髓蛊的痛苦还清了。\"
他转向宁玄，伸出手：\"我们走吧。\"
宁玄握住他的手，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洞口。无人敢拦，士兵们自动让开一条路，敬畏地看着这对创造奇迹的伴侣。
\"等等！\"沈昊在后面嘶吼，\"你们要去哪？北燕怎么办？大晟怎么办？\"
宁玄回头，微微一笑：\"那是你们的问题了。\"
命契之鹤长鸣一声，展翅飞向洞外的蓝天。宁玄和沈陌尘紧随其后，走出皇陵，走进明媚的阳光中。
三个月后，西域边陲的一个小镇。
清晨的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宁玄快步穿过集市，手里拎着刚买的药材。他的腿已经完全康复，甚至比常人更加敏捷有力。
\"慢点！\"沈陌尘在后面追赶，墨发在风中飞扬，\"你的腿才好多久，就这么折腾！\"
宁玄回头笑道：\"怎么，七殿下追不上一个瘸子了？\"
\"找打！\"沈陌尘作势要抓他，宁玄灵活地闪开，两人在街巷间追逐嬉戏，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最终，沈陌尘在一个拐角逮住了宁玄，将他抵在墙上，假装恶狠狠地说：\"抓到你了。\"
宁玄挑眉：\"然后呢？\"
沈陌尘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低头吻住了他的唇。宁玄闭上眼睛，回应着这个吻，胸口的双鹤印记微微发热，提醒着他们之间不可分割的羁绊。
远处，一只真正的白鹤掠过湛蓝的天空，发出清亮的鸣叫，仿佛在为这对挣脱牢笼的伴侣送上祝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