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林冬测的第二天，围场的喧嚣并未因昨日的惊人圈速而平息，反而涌动着更深沉的暗流。
c41赛车再度驶上赛道，但这一次，它的姿态截然不同。
没有了昨天那种撕裂空气的极限冲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近乎节拍器般的稳定。赛车满载燃油，在长长的直道上呼啸而过，引擎的声浪比昨日低沉了许多，像一头进入巡航状态的猛兽，收敛了爪牙，只展露着耐力。
车房内，数据屏幕上的单圈时间不再是刺眼的紫色，而是一长串稳定在某个区间的绿色和黄色。
“轮胎磨损曲线……太漂亮了。”车辆性能主管鲁思·布斯科姆的指尖划过屏幕上那条近乎平直的蓝色线条，语气里是工程师独有的兴奋，“这个衰减率，简直不像是软胎跑了十五圈。”
技术总监扬·蒙肖抱着双臂，紧盯着另一块屏幕上的燃油消耗数据。他没有说话，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冠宇坐在自己的休息位上，脱下了头盔，灌了一大口水。上午是他负责的长距离测试，现在轮到林逸风。他看着屏幕上那稳定得像复制粘贴一样的圈速，再回想自己驾驶时的数据，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不是嫉妒，而是一种被巨大目标牵引的动力。
林逸风对轮胎的精细管理，那种将赛车性能压榨到99%却绝不触碰100%临界点的能力，已经超越了技巧，近乎一种本能。
“他的节奏感，就像是赛车自己有了心跳。”周冠宇喃喃自语。
测试第三天，雨云短暂笼罩了萨基尔，又在正午的烈日下蒸发。车队抓住了赛道温度变化的机会，测试了不同配方轮胎在极端条件下的表现。
冬测结束的哨声响起，阿尔法·罗密欧车队的数据报告，厚得像一本字典。
……
新闻发布会现场，闪光灯此起彼伏。
所有的话筒，几乎都对准了阿尔法·罗密欧的领队赵思宁。她今天选了一件干练的白色西装，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
“赵女士，p3的圈速是否意味着阿尔法·罗密欧今年的目标是挑战三大车队？”一位英国记者抢先提问。
赵思宁拿起话筒，环视全场。“首先，我为车队在测试中的表现感到骄傲，这离不开欣维尔工厂每一位员工的努力。”她的声音清晰而沉稳，“但我们都清楚，冬测的圈速并不能完全说明问题。有些车队可能在隐藏实力，有些则可能在追求单圈速度。我们的目标很明确，保持谦逊，专注于我们自己的计划，在揭幕战中拿出最好的表现。”
一套滴水不漏的公关辞令，既肯定了团队的成绩，又巧妙地降低了外界的捧杀。
另一边，林逸风被记者们围在车队招待区。
“Ethan，你做出如此惊人的成绩，有什么想对你的对手说的吗？”
林逸风刚刚结束一轮体能恢复，脖子上还挂着毛巾。他拿起一瓶水，拧开，灌了一口，喉结滚动。
“测试就是测试，比赛才是比赛。”他放下水瓶，瓶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尤其是在长距离的稳定性上，还有提升空间。”
他的表情平静，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昨天那个p3的成绩与他无关。
记者们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官方”到有些无趣的回答不太满意。
可就在采访结束，林逸风转身走向车房时，他路过正在擦拭鼻翼的技师马可。他突然伸出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对方的后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马可！干得不错！要是正赛这车还这么顶，你可得准备好在领奖台下面怎么庆祝了！”
马可一个趔趄，随即也笑了起来，用意大利口音的英语回敬道：“头儿，是你该准备好胜利手势，别到时候忘了怎么比！”
那一瞬间的阳光和热血，与刚才那个冷静如冰的“数据人”判若两人。
围场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林逸风。
或者说，两个都是。
冬测结束到揭幕战之间，只有短短十几天。
阿尔法·罗密欧的维修区灯火通明。两台c41被完全拆解，每一个零件都被清洗、检测、探伤，再由技师们一丝不苟地重新组装。扭力扳手发出的“咔哒”声，是这里唯一的旋律，精准而严谨。
经纪人杰克·哈里森却在上演另一场“战争”。
“Ethan！我的上帝！你快看这个！”杰克挥舞着一份文件，兴奋得满脸通红，“宇舶！他们想签你做品牌大使！就是法拉利那个！他们想让你和勒克莱尔一起拍广告！这是在打谁的脸？啊？这是在打红牛的脸！”
林逸风戴着耳机，坐在模拟器里，身体随着虚拟赛车的动态微微起伏。他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左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杰克，发给律师。”他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带着电流的质感，“萨基尔10号弯，重载油下，用硬胎比中性胎快0.08秒，但会损失两度的胎温。帮我记一下。”
杰克·哈里森夸张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最终还是无奈地将那份天价合同放在了桌上。他知道，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0.08秒的价值，远比七位数的合同更重要。
模拟器的屏幕上，萨基尔赛道的每一个像素点都在林逸风的脑中亮起。
刹车点、入弯角度、路肩的高度、风向的微小变化……无数数据流淌，在他的“记忆宫殿”中构建出一幅完美的、动态的赛道地图。
他不需要舒马赫的幻影了。
因为他已经将那些传奇的经验，彻底熔炼进了自己的骨血。
周四，巴林大奖赛赛前新闻发布会。
林逸风被安排在了中间的位置，他的左手边是马克斯·维斯塔潘。
空气中弥漫着空调的冷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感。
“马克斯，”一位荷兰记者站了起来，“对于阿尔法·罗密欧和林逸风在测试中展现的速度，你怎么看？你认为他们会成为本周末的黑马吗？”
维斯塔潘靠在椅背上，拿起面前的矿泉水，没有立刻回答。
他拧开瓶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林逸风，嘴角挂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那不是微笑，而是一种猛兽审视猎物的姿态。
林逸风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仿佛那个问题与他无关。
“测试就是测试。”维斯塔潘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将林逸风前几天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了回去。
他喝了一口水，将瓶子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周日的赛道上，一切自会见分晓。”
没有火药味十足的挑衅，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让整个发布会现场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两个最顶级的车手，用最平淡的方式，完成了第一回合的交锋。
周末，终于来临。
萨基尔赛道被久违的狂热彻底点燃。经历了疫情的封锁，这是F1首次真正意义上重新拥抱满座的观众。看台上，法拉利的红色海洋、迈凯伦的木瓜橙、以及支持维斯塔潘的橙色军团，汇成了一片片涌动的色彩。
引擎的轰鸣声从垫场赛开始就从未停歇，混合着空气中的橡胶焦糊味和滚滚热浪，宣告着这场沙漠之战的正式开幕。
自由练习赛第一节，即将开始。
阿尔法·罗密欧的车房里，林逸风滑入狭窄的驾驶舱。
技师帮他系紧安全带，每一条都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戴上头盔，最后看了一眼车房里忙碌的团队。
亚历克斯·陈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来，清晰而冷静。
“Ethan，无线电检查。”
“清晰。”
“好了，赛车准备就绪。练习赛计划你清楚，先用软胎跑一跑，找找节奏。”
“收到。”
林逸风的目光，穿过头盔狭窄的视野，落在维修区通道尽头的那盏红灯上。
他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在方向盘中心的阿尔法·罗密欧队徽上，轻轻敲击了三下。
冰冷的理智回归大脑，心脏的跳动沉稳有力。
真正的战斗，从这一刻，才算开始。
维修区出口的信号灯，由红转绿。
“绿灯，绿灯！赛道开启，Ethan，你可以走了。”
林逸风右手拨动拨片挂入一档，引擎的转速瞬间攀升。
c41赛车发出一声咆哮，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冲出维修区，汇入了灼热的赛道。
排位赛的硝烟，已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