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武坐在驾驶室里，手心全是汗，死死攥着方向盘。
“武哥，你说这破车……半路不会散架吧？”周二毛坐在副驾驶，脸都快皱成苦瓜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韩武狠狠瞪了他一眼，“秦哥说了，这趟活儿要是干砸了，咱们就真卷铺盖滚蛋了！”
车队缓缓驶上国道。
这条路，就是前天被堵的那条。
经过鬼愁坡的时候，韩武下意识地减了速，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几台被砸成废铁的新车，还歪歪扭扭地停在路边，车身上那个血红的“死”字，在清晨的阳光下，刺眼得让人心头发慌。
“操。”
韩武咬牙，一脚油门踩下去，老爷车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老子就不信了，他们还敢来第二次！”
车队有惊无险地通过了鬼愁坡。
一路上，风平浪静。
三个小时后，货准时送到了市里的物资局仓库。
接货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看着这几台冒着黑烟、掉着漆的老车，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就这？”他指着那台还在突突冒烟的“老解放”，“你们这车，是刚从报废厂开出来的？”
韩武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师傅您放心，我们这车，别看长得磕碜，但皮实！心好！跑了十几年了，一次都没掉过链子！”他上去拍了拍车门，“咣当”一声，掉下一大块锈。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老师傅将信将疑地验了货，签了字，摆摆手：“行了行了，下次注意点，别开这种破车过来给我添堵。”
韩武嘿嘿直笑，也不生气。
只要货送到了，说什么都行。
回去的路上，车队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不少。
对讲机里七嘴八舌的，都在讨论回去怎么庆祝。
“武哥，晚上必须整两瓶！白的！”
“整个屁，咱们还有第二趟呢！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韩武嘴上骂着，脸上却挂着藏不住的笑。
就在这时，他开的领头“老解放”车头猛地往下一沉！
“砰——！”
一声轮胎炸裂的巨响！
整个车身失控地向右侧猛地一甩！
韩武脸色大变，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方向盘上，死命往反方向打，同时一脚刹车踩到底！
“吱——！”
刺耳的摩擦声划破了山道上的轻松氛围，老解放的车轮在柏油路上拖出两道长长的黑色印记，车头擦着护栏堪堪停下。
周二毛吓得魂都飞了，整个人缩在副驾驶座上，半天没敢出声。
“操！”
韩武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嘶哑的悲鸣。他推开车门跳下去，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混着烧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掀开滚烫的引擎盖，一股黑烟夹着热浪喷涌而出。
里面的景象惨不忍睹，发动机缸体上裂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机油漏了一地。
彻底废了。
后面的几台车也跟着停下，司机们纷纷围了过来，看着这台彻底趴窝的老功臣，一个个脸色难看。
“武哥，这……咋整？”
“看这架势，怕是修都修不了了。”
韩武蹲在地上，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雾呛得他喉咙发痒，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心里又憋屈又窝火，偏偏这口气没处撒。车是老了，可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坏了。
他站起身，掏出那台老旧的诺基亚。
“给秦哥打电话。”
……
县人民医院。
周秦刚在出院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
“喂？”
电话那头传来韩武压抑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秦哥……车……车在路上坏了。”
周秦正在递单子的手顿了一下，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人呢？”
他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喜怒。
“人没事，都好好的。就是……那台老解放，发动机炸了，彻底拉不回来了。”韩武的声音里全是懊恼和自责，“秦哥，对不起，我没看好车，我……”
“别说废话。”周秦打断他，“还有几台车能动？”
“三台。”
“够了。”周秦把签好的单子递给护士，对电话那头下达指令，“听着，找个地方把坏车拖回去，别堵在路上。剩下三台，继续跑。”
韩武愣了一下：“可是秦哥，三台车根本拉不完物资局剩下的货啊……”
“拉不完就分两趟跑，人歇车不歇。”周秦的语气不容置喙，“天黑之前，必须把货全部送到。出了问题，我担着。”
这话说完，韩武那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应道：“是！我明白了！”
电话挂断。
护士推着轮椅过来，周秦摆了摆手，自己撑着站了起来。腿上的伤口还有些牵扯的痛，但他只是皱了皱眉，一步步朝缴费处走去。
刚走到住院部大厅，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熟人。
县公安局的赵副局-长。
赵副局-长正陪着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说话，看见周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堆起客气的笑。
“哎哟，周主任？你这是……出院了？”
“嗯，小伤。”周秦淡淡地回了一句。
“伤好了？”赵副局-长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死不了。”周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说不清意味的笑，“赵局，正好碰见您，有个事儿想问问。”
赵副局-长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热情：“您说，您说。”
“前天在鬼愁坡，我们运输队的车被人砸了，案子报了吧？”
果然是这事。
赵副局-长脸色微微一僵，很快又恢复正常：“报了，当天就立案了，我们局里非常重视，正在全力调查。”
“那查到什么了吗？”周秦盯着他的眼睛问。
“这个嘛……”赵副局-长咳了一声，面露难色，“周主任，您是明白人。这种事，不好查啊。现场没监控，也没找到目击证人。干这事儿的都是些老油条，手脚干净得很，想抓到证据，需要时间。”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总结起来就三个字：查不了。
周秦忽然笑了。
“赵局，我懂。”
他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