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的笔在纸上，重重地写下四个大字。
“是建筑公司！”
石古大队建筑队要对外招工的消息，就像长了腿一样，迅速传遍了周边的十里八乡。
一时间，石古大队的村口，变得比县城的集市还要热闹。
十里八乡的村民，不管是沾亲带故的，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都领着自家的大小伙子，提着鸡蛋、拎着老母鸡，挤破了头地想往村部里钻。
“郭队长！我是隔壁大王庄的，论起来我得叫您一声表叔！这是俺家小子，别的不会，就是有一身力气，您看给安排个活儿呗？”
“韩武兄弟！还记得我吗？去年咱俩还一起喝过酒！我可是专业的瓦工，干了十年了，手艺您放心！”
郭卫民和韩武，这辈子都没这么受欢迎过。
被人一口一个“领导”、“兄弟”地叫着，各种恭维的话不要钱似的往耳朵里灌，让他们俩都有点飘飘然了。
短短两天时间，就有超过三百人来报名。
但周秦，却一个都没要。
他直接让韩武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摆了一张桌子，立了块牌子，上面写着——“招工考试处”。
想进我们建筑队？可以。
先考试！
考试分为两部分。
想当力工的，简单。村东头工地旁边，堆着一堆青砖，一车五百块。在规定时间里，能一个人把一车砖从A点搬到b点的，就算合格。
想当技术工的，比如瓦工、木工，那就得看真本事了。
总工程师钱师傅，亲自出题。
瓦工，现场砌一堵墙，不但要看速度，更要用垂线和水平尺来回地量，砖缝大小、墙体垂直度，差一点都不行。
木工，给一段木料，一张图纸，现场做一个卯榫结构，要求严丝合缝，不用一颗钉子，就能承受一个成年人的重量。
这个招工标准一出来，直接劝退了百分之九十想来混日子、凭关系的人。
“我的娘咧，这也太严了吧？这哪是招工，这是选状元啊！”
“就是啊，不就搬个砖头嘛，还搞什么考试，有这个必要吗？”
不少人怨声载道，觉得周秦这是在故意刁难人，是看不起他们这些泥腿子。
但周秦却不为所动。
他很清楚，摊子铺得越大，质量就越是生命线。现在严格一点，就是对未来几百个家庭，乃至上千人的生命安全负责。
他要的，是精兵，而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就在这种严格的筛选下，还真有一批有真本事的老师傅和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脱颖而出。
而与此同时，另一批“聪明人”，也找上了门。
这些人，不是来应聘当工人的。
他们是县里各个建材厂、运输队的头头。
以前，县里的建筑市场被王建城垄断，他们只能跟在后面喝点汤。现在王建城倒了，周秦成了新码头。他们自然要第一时间来拜见。
这一天，村部办公室里，就来了一个穿着的确良白衬衫，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人。
“周主任，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中年人一进门，就热情地伸出双手，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我是县红星水泥厂的厂长，我叫张涛。”
周秦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示意他坐下。
这个张涛，他有印象。上辈子，王建城倒台后，就是这个张涛，迅速抢占了县里的水泥市场，成了新的建材大王。是个八面玲珑，很有手腕的人物。
“周主任，您现在可是咱们县里的大红人啊！”张涛自来熟地掏出“大前门”香烟，递给周秦和郭卫民，“王建城那个不识好歹的蠢货，跟您斗，简直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他狠狠地踩了王建城一脚，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张厂长客气了，我们就是一群农民，混口饭吃。”周秦淡淡地说道，没有接他的烟。
张涛也不尴尬，自己点上一根，吸了一口，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周主任，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谈合作的。您现在接了这么大的项目，水泥用量肯定少不了。我们红星水泥厂，愿意以全县最低价，给您供货！”
他伸出三根手指：“我们厂的出厂价，是三块二一袋。卖给别人，都是这个价。但只要是您的工地，我给您这个数——两块八！”
一袋便宜四毛钱！
旁边的郭卫民，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工地下来，至少要用上万袋水泥，这一下就能省出好几千块钱！这个张涛，可真是下血本了！
“而且，”张涛看郭卫民的表情，就知道有戏，他继续加码，“我们厂，还包运输！不管您什么时候要货，要多少，一个电话，我保证半天之内，给您送到工地上！绝不耽误您一分钟的工期！”
价格最低，还送货上门。
这条件，优厚到让人无法拒绝。
郭卫民已经心动了，他不停地给周秦使眼色，意思是赶紧答应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周秦却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他弹了弹桌上的烟灰，问道：“张厂长，你给我这么优惠的条件，图什么呢？”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对方示好到这个地步，所图必然不小。
张涛哈哈一笑，露出一副“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的表情。
“周主任，不瞒您说，我图的，是长久合作！王建城倒了，县里的市场乱成一锅粥。我想的，就是抱紧您这条大腿！以后，您在前面承建工程，我在后面供应材料。咱们兄弟联手，这县城的建筑市场，不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吗？”
他的话，说得很直白，也很有野心。
他想做的，是第二个王建城。而他把周秦，看作了自己最理想的合作伙伴。
周秦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上辈子的记忆里，这个张涛的水泥，质量还算过得去，但人品却不怎么样，为了抢生意，没少用过下三滥的手段。
跟这种人深度绑定，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眼下，一口回绝，又会凭空树敌。
“张厂长，”周秦缓缓开口，“你的提议，我很心动。不过，我们石古大队做事，有自己的规矩。”
“什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