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无尘转过身，平静的目光落在眼前这对既紧张又满怀希冀的兄妹身上。秦岳的伤势虽重，但都是些皮外伤，凭借武者自身的恢复力，已无大碍。倒是他身旁的妹妹秦思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身影，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求证。
“请问……是您吗？今天下午在巷子里救了我们的恩人？”秦思雨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剑无尘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他淡淡地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不是。”
他的声音很平淡，不带任何情绪，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
得到这个否定的答案，秦思雨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掩饰不住的失落。秦岳扶着妹妹的肩膀，对剑无尘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先生，是我们认错人了。”
“无妨。”剑无尘说完，便不再看他们，转身准备离去。
“哥，我们走吧。”秦思雨轻声说道，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哥哥的衣袖。
两人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秦思雨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道孤高的白衣背影，低声对秦岳说：“可是哥哥，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们被那群坏人围住的时候，我……我好像看到这位先生就站在不远处的街角看着我们……”
秦岳闻言，也回头望去，那道身影已经融入了夜色，显得有些不真切。他叹了口气，安慰道：“或许只是巧合，长得像罢了。你想想，如果真是这位先生，他为什么要否认呢？那种神乎其技的手段，绝非凡人所能拥有，或许是某位游戏人间的高人，不愿沾染因果吧。我们也不要再想了，或许……或许真是那些恶霸作恶多端，遭了天谴吧。”
“天谴……”秦思雨喃喃自语，这个解释似乎更能让她接受。她点了点头，不再纠结，心中却将那道白衣身影默默记下。无论如何，她和哥哥的命是保住了，这就足够了。
兄妹二人相互搀扶着，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剑无尘并未走远，他站在一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去。他之所以否认，只是不想与他们产生更深的纠葛。举手之劳，仅此而已。
他摊开手掌，十几枚沾染着岁月痕迹的神币静静地躺在掌心，这是刚刚那位老者留下的。他想了想，屈指一弹，那十几枚神币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
与此同时，在城西一间破旧的木屋里，刚刚被治愈顽疾的老者正准备将今天卖草药换来的几个铜板放进床头的瓦罐。可当他打开钱袋时，却愣住了。钱袋里，那十几枚他无论如何也要留给“神医”的神币，正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者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疑。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把钱放在了那位先生的面前，怎么会又跑回自己的口袋里？
他将钱袋翻了个底朝天，又在身上摸索了半天，确定自己没有记错。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喃喃自语：“见……见鬼了不成？”
……
第二日，剑无尘依旧在原来的地方摆摊。地上的“治百病”三个字，经过一夜的风霜，显得更加潦草。
他依旧是那副闭目养神的姿态，对周围路人投来的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毫不在意。有了昨天的经历，他并不着急。这个世界，总有丹药和普通医术无法解决的疑难杂症，也总有愿意为生命付出代价的人。他等的，就是这样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正午时分，一阵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快！快让开！”
“张家二公子又犯病了！”
几个家丁抬着一副担架，慌不择路地在街上狂奔，担架上躺着一个锦衣青年，正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暗红色纹路，一股狂暴而混乱的能量从他体内四溢而出，让周围的人纷纷避让。
“是张家的张扬！听说他修炼‘焚天诀’急于求成，走火入魔了！”
“可不是嘛，擎天城最好的丹师都看过了，说他灵脉尽毁，神仙难救啊。”
“可惜了，本来也是个修炼天才，现在成了个废人不说，还随时可能爆体而亡。”
人群议论纷纷，抬着担架的家丁们却焦急万分，正准备冲向城里的回春堂做最后的尝试。
就在他们经过剑无尘的摊位时，那道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可以救他。”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为首的管家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角落里那个衣着普通的白衣青年，眼中充满了怀疑和警惕：“你说什么？”
剑无尘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担架上的张扬身上，平静地说道：“他走火入魔，灵脉寸断，真元逆流，若不及时救治，不出五年，必将神魂俱灭，肉身化为焦炭。”
管家心中一惊，这人说得丝毫不差，和城里最有名的丹师诊断的结果一模一样！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但看对方的样子，又觉得不靠谱。
“你……你真能治？”
“能。”剑无尘点头，“不过，价钱不菲。”
“多少钱？”管家急切地问道。只要能救公子的命，多少钱张家都出得起。
“十万神币。”
这个数字一出，周围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十万神币？他疯了吧！”
“一个王境强者的全部家当也就这个数了！他一个路边摆摊的骗子也敢狮子大开口？”
“我看他就是想钱想疯了，想趁火打劫！”
管家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十万神币对张家来说虽然不是拿不出来，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他死死盯着剑无尘，冷声道：“阁下莫不是在消遣我们张家？”
剑无尘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十万神币，换他一条命，以及重回修炼之路的可能。这笔买卖，他亏吗？”
管家被问得哑口无言。确实，如果真能治好，别说十万，就是二十万神币也值！可万一治不好，这张家岂不成了全城的笑柄？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担架上的张扬忽然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体内的狂暴能量眼看就要压制不住。
“管家！公子的气息越来越弱了！”一名家丁惊恐地喊道。
管家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了！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张晶卡，递给剑无尘：“这里是十万神币！先生若是能治好我家公子，张家必有重谢！若是治不好……”
他的话没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剑无尘接过晶卡，看都未看便收了起来，仿佛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物件。他站起身，走到担架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看看这个狂妄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通天本领。
只见剑无尘并指如剑，指尖银光一闪，一根由能量凝聚而成的银针凭空出现。他屈指一弹，银针便化作一道流光，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瞬间没入张扬的眉心。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数十根银针如同穿花蝴蝶般，精准无比地刺入张扬周身的各大要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迟滞。
随着最后一根银针落下，张扬体内那股狂暴肆虐的能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抚平，变得温顺起来。他身上诡异的暗红色纹路迅速褪去，抽搐的身体也渐渐平静下来。
片刻之后，张扬猛地咳出一口黑色的淤血，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随即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变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那被狂暴真元撑得寸寸断裂的灵脉，此刻不仅完好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加坚韧宽阔！逆流的真元也已经回归丹田，平稳地运转着。
“我……我的灵脉……好了？”张扬声音颤抖地自语道。
“好了。”剑无尘收回手，语气平淡。
周围的人群彻底陷入了死寂。他们亲眼见证了这堪称神迹的一幕！被全城丹师判了死刑的张扬，竟然被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用几根银针就给治好了？
管家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对着剑无尘深深一揖：“先生神乎其技，大恩大德，张家没齿难忘！”
剑无尘却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回自己的摊位，拿起那根写字的树枝，转身便走。
“先生！先生请留步！”管家连忙追上去。
“钱货两清，就此别过。”剑无尘头也不回地说道，身影很快便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启动资金，自然没有必要再留下来。
看着剑无尘离去的背影，张扬从担架上挣扎着坐起来，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他知道，自己今天不仅是捡回了一条命，更是得到了一场天大的造化。那位先生，绝非凡人。
……
第二天，擎天武院门口人山人海。
这里是擎天城所有年轻人梦想的圣地，只要能进入武院，哪怕只是一个外门弟子，都意味着鱼跃龙门，前途无量。
秦岳和秦思雨也挤在人群中。经过几天的休养，秦岳的伤已经痊愈。他紧紧攥着那个失而复得的钱袋，手心里全是汗。
“哥，别紧张，你一定可以的！”秦思雨在一旁为他打气，小脸上满是期待。
秦岳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是妹妹十年的辛苦和期盼。
报名测试的过程漫长而严格。天赋、根骨、修为，缺一不可。秦岳的天赋还算不错，但因为常年营养不良，气血亏空，修为也只是刚刚达到凡境巅峰，在众多报名者中并不出众。
最终，他堪堪通过了最低标准，被分派到了杂役院，成了一名杂役弟子。
虽然只是最低等的杂役弟子，连外门都算不上，但秦思雨已经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
“哥哥！你成功了！你进入擎天武院了！”她拉着秦岳的手，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秦岳看着妹妹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心中既是欣慰又是酸楚。他摸了摸秦思雨的头，声音有些哽咽：“思雨，以后……以后就换哥哥来保护你了。”
“嗯！”秦思雨用力地点头，泪水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哥哥，你一定要努力修炼，要变得很强很强！我……我先回去了，还要去酒楼干活呢。”
“我送你。”
“不用啦，我自己可以的。你快去杂役院报到吧，别迟到了。”秦思雨踮起脚，帮哥哥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领，然后挥了挥手，转身跑进了人群中。
秦岳看着妹妹瘦弱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他紧紧握住拳头，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绝不辜负妹妹的付出！
然而，现实的残酷很快就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杂役院，是整个擎天武院最底层的地方。这里的弟子，干着最苦最累的活，拿着最少的修炼资源，还要忍受外门甚至内门弟子的欺压。
秦岳报到的第一天，就被管事分派去清洗整个杂役院的茅厕。那冲天的臭气让他几欲作呕，但他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可这仅仅只是开始。
傍晚时分，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简陋的集体宿舍时，几个身材高大、面露不善的杂役弟子堵住了他的去路。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为首的刀疤脸青年，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秦岳皱了皱眉：“什么规矩？”
“呵，还跟老子装蒜？”刀疤脸冷笑一声，“新来的，都要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孝敬我们这些师兄。这个月的月俸，也归我们了。”
“凭什么？”秦岳的血性涌了上来，他辛辛苦苦进入武院，不是为了受这种窝囊气的。
“凭什么？就凭这个！”刀疤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毫无征兆地一拳轰出。
秦岳脸色一变，急忙抬手格挡。但他的修为本就和对方有差距，又劳累了一天，哪里是对方的对手。
“砰”的一声闷响，秦岳被一拳打得倒退几步，撞在墙上，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哟，还敢还手？”刀疤脸舔了舔嘴唇，狞笑道：“兄弟们，给我上！让他知道知道，在杂役院，谁才是老大！”
几人一拥而上，对着秦岳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秦岳拼命反抗，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他就被打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只能护住要害。拳脚雨点般地落在他的身上，每一击都让他痛彻心扉。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脑海中浮现出妹妹那张充满期待的笑脸。
“要变强……一定要变强……”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丝火苗，支撑着他最后的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那几人似乎打累了，从他怀里搜走了这个月刚领到的几枚神币月俸，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秦岳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是伤，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睁着眼，望着破旧屋顶的缝隙，那里透出几缕星光。
屈辱、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武院生活吗？
他想起了妹妹。此刻，她应该还在酒楼的后厨，面对着堆积如山的碗碟。
一股钻心的痛楚，比身上的伤势要强烈千百倍，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死死地咬着牙，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出，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簇愈发旺盛的、名为“复仇”与“守护”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