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斗的过程比较血腥。杜玉书很久以前觉得作为做魔头的必要条件,“杀人如麻”未免过于难以达成。哪里来的那么多人给她杀?但现在真当上魔头,她发现这反而是最容易做的事。你只需要让自己的武功高一点再高一点,然后坐在原地等着别人来杀你就好了。只要多反杀成功几次,基本就可以算是杀人如麻了。
更别说她每次反杀的规模都很大,还有越斐然在边上烈火烹油。
慢慢有人猜出了越斐然的身份,场中产生恐慌,但人数优势摆在这里,大部分人还是不甘心就此退缩,哪怕先冲上去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死了。
杜玉书一边感到有些累,一边又觉得这些人很有意思。虽然这次和谈只是个幌子,但在和谈事项上,杜玉书是没有弄虚作假的,她把自己真实的需求一一说明,例如中原要怎样重新分割势力,例如中原掌权的蠹虫要如何一一解决,例如中原要如何跟魔教合并以后清算罪行再建立公正的晋升渠道……
正因为这次和谈是弄虚作假,杜玉书反而可以毫无考虑地把真话全说出来。中原方面的人当然不可能答应,可和谈的内容,今天在场的人怕是也有自己的办法可以看到。
很显然,杜玉书的这些做法只要实现了,他们是可以从中得利的。但他们还是选择了来杀杜玉书。
杜玉书可以理解,无非因为两件事罢了:一,他们不觉得魔教的胜算比中原大,就算他们不来,中原也有得是人来,杜玉书肯定会死。
二,等着中原跟魔教融合以后给他们公平,哪有抓紧机会立下大功来得便捷?且不说前者要多久才能实现,就算立刻实现了,不也要竞争吗?
公平竞争向来不如掠夺讨喜,如果自己掠夺不到,依附更强大的势力去掠夺也是很好的。中原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换言之,今天来这里的人,还有想来却不能来的人,不管他们曾经说过多少愤世嫉俗的话,他们本质上都不是厌憎掠夺,而是厌憎自己不能掠夺。
给他们一个倾轧别人的机会,他们不会比现在的当权者更加仁慈。
这种人偏偏还是很多的。
怎么办才好呢?杜玉书苦笑。谢映真是聪明,一眼看穿本质,她要面临的唯一的问题就是赢了以后怎么办才好呢?怎么才能让这些人不齐心协力地创造出下一个浦都领主呢?
她一边想,一边又一剑结果了一个人,血溅出去六七尺远,杜玉书没沾到,血光中有一缕淡金色的闪光破出来,不是朝着杜玉书去的,但她行动快过反应,立刻就要去挡。
然而一部分原本还在谨慎观望的人像是忽然得到统一的调度,一起朝着杜玉书围攻过来,她就慢了一步。
那抹金色朝着越斐然袭去的时候,杜玉书的脑子终于跟上了她的身体,想到这东西是什么了:慕容琤的黄金袖里刃。
一片飞刀,再怎么锋利也是杀不死越斐然的,除非它另有目的。
越斐然的目光没看这边,但直觉让她意识到了什么,用刀背挡了一下。
慕容琤内功虽不及越斐然,但论起对这两片黄金袖里刃的操控,已臻至化境,哪怕是越斐然,单纯用内力护体也是不保险的,未必能挡开它。
饮鸩倒是可以,但黄金材质柔韧,又被打造得足够纤薄,被刀背一挡后斜斜弹开,反而以一个不好防备的角度继续袭向越斐然。
越斐然反应够快,但这距离实在太近,黄金袖里刃又极度锋利,边缘带着内力漫散出的虚刃,出其不意地割破了越斐然胁侧的衣物,还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乌黑的血珠立刻沁了出来,但很不起眼,越斐然眯了眯眼睛。杜玉书心头狠狠一跳,顾不得别的,立刻挡住越斐然受伤那一侧的身体,“怎么样?”
周围人像是已经看见一个好的结果,纷纷收起攻势,露出一种戒备而庆幸的表情,慕容琤如以往无数次一样越众而出,手里还拈着另一片黄金袖里刃。杜玉书警惕地看着她。
越斐然笑了笑,“就这?”
“越教主不要硬撑了。”慕容琤喟叹着,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悦的神色,似乎也并不想这么做,“我能看出你百毒不侵,但你很怕受伤。”
的确。损失血液会破坏越斐然体内的平衡,是大罗生功致命的缺陷之一。但偏偏越斐然凝血能力又天生很好,天生就是继承大罗生功的料子,这种程度的创口,无法把她怎么样。
换在往常,杜玉书不会紧张,可越斐然状况不好,慕容琤说得对,越斐然从抵达风波城那一刻开始、甚至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在硬撑,哪怕她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杜玉书也拿不准。
越斐然笑了笑,也很乐意暂时停手休息一下,她顺着慕容琤的话头问道:“就这点伤?”
她们说这两句话的功夫,黄金袖里刃造成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了,留下一道细细的黑色血痂,这只怕是慕容琤这辈子用黄金袖里刃收割出的最差的成果。
但慕容琤叹了口气,“刃口上涂满了寒毒。说来十分抱歉,当年我家大伯用这种寒毒暗害了我姐姐,杜宫主治好了她,我却又要用这种办法来对付越教主,很惭愧呢。”
杜玉书冷笑,“在其位谋其政,没什么好说的,你知道她百毒不侵,又何苦费这个功夫。”
寒毒,别说是对付越斐然,连杜玉书都能解决掉。
况且黄金袖里刃能送进多少毒?
“我采集了那株古树的叶片,提炼了一下,做出的寒毒比起我大伯粗制滥造的茶叶,毒性还要更强些。”慕容琤把黄金袖里刃收在无名指和尾指之间,食指和拇指彼此捏了一下,比一个“小”的手势,“就这一点点,换了旁人,已经经脉淤塞倒地不起了。”
杜玉书心里咯噔了一下。她陡然间明白了慕容琤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