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清不觉得这是她们轻敌所致。翡冰和她直面过包括魔教渗透在内的许多动乱，翡冰作为队伍里的核心人物，经常单独追击，翡清留下防守，这一战术虽然有中调虎离山之计的风险，但从没有一击即溃过。因为不光翡清不是吃干饭的，她们带出来的同门也没有一个是吃干饭的。
越是人数少的时候，她们选人越是苛刻，这种二十人的队伍几乎个个都是精英。
但这次情况不同，暗处的敌人不仅算计好了当晚的风向，还拿出了他们几乎无法抵抗的迷药。
问题就出现在这种迷药里。
今天晚上虽然有一点风，但绝对不大，这也是翡清没预料到的一点。他们拿出的迷药能在这种小风中迅速弥漫开来，说明药粉的制作技艺非同一般。
要研磨得极细，能如雾气一般释放，同时还要保留绝对强力的药效。这种层次的毒药城主府也有，可它只是迷药。
他们带出来的对抗毒药的东西很多，对抗迷药的很少。一来内力到了一定程度可以化解药性，二来很少有人会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把迷药做到登峰造极。
翡清一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殷红汐。
当年围剿金光明，逃脱的血子观音护法之一……也是跟她和翡冰正面交锋过的人。
这迷药效力如此强，却并没有做到很多制药高手都能做到的无色无味，也符合殷红汐的性格。
可她为什么忽然出现在金明，又费尽心思算计这里包括翡冰翡清在内也只有区区二十二人的城主府弟子？哪怕翡冰和翡清是内阁四子的核心成员，似乎也不值得殷红汐冒这么大的风险只为了除掉她们两个。这不值当。
除非背后还有翡清没看穿的事。
翡清及时封住自己数个穴位，而后去救治同门，但一切都是徒劳的，暗处的敌人不会给她挽救的时间。翡清感到自己背后袭来寒芒。正在她的保护下服用解药的一名师弟在危急关头一把推开她，险些就被那柄刀砍中，翡清及时拔剑格挡。
一场让他们完全陷入劣势的血战。
翡冰赶回来得足够快，伤亡还没有十分严重，但翡清也快撑不住了，正被一个黑袍人用刀死死压住剑，她手只要有一丁点的力有不支，黑袍人的刀马上就切进她的脖子里。
翡冰冲上来就一剑削开了黑袍人的喉咙，鲜血泼了翡清一脸，获救的翡清却忽然浑身一僵，猝不及防吐出一口乌紫色的血来，是身中剧毒的标志！
与此同时，本还在和其他弟子血拼的十几个黑袍人忽然自杀一般主动扑向城主府弟子的兵刃！
鲜血飞溅！
黑袍人倒地后不久，杀死他们的城主府弟子也纷纷支撑不住倒地，都出现了跟翡清一模一样的中毒症状。虽然还没有断气，但显然危在旦夕。
“怎么回事？他们的血有毒！”翡冰震怒，立刻翻过黑袍人的尸体检查，试图找出一些线索。翡清死死盯着翡冰身上的血迹，拼尽全力一把抓住翡冰的手。
“不是血有毒，是他们的血和他们的迷药混合在一起，有毒。师姐，什么都不要碰！”
翡清的时间不多了，她无法弄明白迷药究竟通过什么方式生效，是必须吸入才可以，还是皮肤接触就行？她只能抓住最后的机会提醒翡冰：什么都不要碰！
翡冰看着翡清失去意识，立刻伸手掰正翡清的脸，塞进去一丸回生丹。
她了解翡清，她身上有的解毒丹翡清都有，翡清一定是手段用尽也无法解毒，此时耗费时间使用那些翡清也会的解毒手段根本就是徒劳。
但回生丹只有一颗，是翡冰成为内阁四子之首时翡有恒给她的奖赏，无论是毒伤外伤还是内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回生丹都能把人拉出鬼门关。
可就连翡冰也只有一颗。千钧一发之际，翡清的命保住了，可其他二十个城主府弟子死路难逃。
翡清脱离了危险，脸色稍好，但并没有醒来。翡冰扶着她，看向周围手足相枕、渐渐连呻吟都消失的二十个同门，陷入前所未有的愤怒之中。
杜玉书在察觉到事情不对的第一时间，就折返回翡有恒面前，问她是怎么跳过溯水堂拿到这个情报的。
翡有恒的回答也极为完美，告诉她关于魔教作乱的居民示警都由受理堂口直接传到她手中，溯水堂偶尔一两次没得到消息也很正常。
杜玉书虽然接掌溯水堂没多久，但她对溯水堂乃至于城主府运作的方式早已一清二楚，翡有恒说的是事实，但跟魔教有关的消息都排在信报的第一序列，这种连溯水堂都慢半拍得到消息的情况在以前都只是偶有发生，在情报网建立的今天，这个可能只会更小，怎么偏偏就被翡有恒撞上了？
翡有恒给杜玉书提供过很多帮助，甚至是中原武林中迄今为止对杜玉书最为友善的人，但这不妨碍杜玉书不相信她。这世界上很多友善都是可以伪装的，甚至于无关紧要的利益也可以相让，但考察一个人是否值得信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是否愿意付出真正重要的东西。
对于如今的武人来说，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功法，机会，时间。
杜玉书的这个评价标准对越斐然和殷红汐、谈一故甚至于在浦都认识的老道和一应伙伴，都是不适用的，因为那是杜玉书初出江湖结识的伙伴，是她心眼子还没长出来的时候凭自己的直觉认可的人，她不会翻脸。可即便如此，这些人也都多多少少为她付出过精力和时间，给她提供过更多的机会和帮助，让她做到了仅凭自己无法做到的事，完全经得起考验。这就是值得信任的朋友，哪怕她们也别有所图，哪怕她们跟杜玉书甚至连立场都未必相同。
可这些东西，翡有恒是没有付出过的。甚至在杜玉书的观察中，翡有恒没有对任何人付出过。
她对杜玉书展现的友善是顺势而为，她为杜玉书提供的便利也为她自己带来了利益，甚至于她和杜玉书的结盟，本质上也是她通过杜玉书在完成自己本就想完成的事。
这就是杜玉书始终跟她不亲近的原因。
翡有恒，不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