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杜玉书可以休息的。
她已经打遍了五座擂台，入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海选就是这样的，只要你觉得自己能打，你就冲上去，你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你就停下来，第一天就入围的人固然可以休息，但入围本身的要求也只是第三天你还留在擂台上而已。
即便有那碗神奇的米酒支撑，杜玉书也已经很累了，内力的流转依然自如，却不可避免的薄弱起来。她在这时候对上一个刚刚登场的白雩兮，就算有胜算，也大大的被削弱了。
但是，来都来了。杜玉书想。
她不会输的。
白雩兮和杜玉书才是这座擂台上真正需要定胜负的人，其余二十多人在开场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被她们各自清理了出去。她们都知道谁才是自己的对手。
杜玉书隐约觉得这情形有些像当日点阎王簿的时候，斗场上的赤面鬼和越斐然。她想要的独当一面好像就在眼前了。这种设想让她浑然不知疲倦。
白雩兮抽出了剑。
那是一柄平平无奇的剑，剑身上光泽异样，是覆盖了一层特质的冷蜡，使剑气内封，剑刃不会伤人。
海选是禁止伤人太重的，虽然各种内伤能做的手脚很多，至少明面上你不能弄得血花四溅，否则终身除名。各路武者上台前，随便用什么方法，你要保证你的武器不伤人。
杜玉书终于把绑在腰后的剑取了出来。跟白雩兮相比，她拿的才是一柄真正普通的剑。杜玉书没有让剑出鞘，这就是她不伤人的办法。
带鞘使剑，发挥势必会受影响，不如涂蜡。白雩兮傲然道：“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真是好常见、好无聊的一句话。杜玉书内心毫无波动，还朝她翻了个白眼，“装你爹的什么高手，真君子怎么不让我下去休息休息进进补再说，动动嘴皮子就想晋级啊，你配吗！”
她这张嘴太久没跟人吵架，都快长草了，正好有个四六不着的白二小姐送上门给她解解瘾，还不得抓住了使劲薅！
白雩兮被气得脸都青了。从小到大，哪里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再不多说，挺剑便上，甚至没管开场与否。控场的人当然认得白雩兮，在她抢先动身时连忙敲响了铜锣。
两剑一交，杜玉书就知道她的份量。
不愧是白家全力押注的“天才”，白雩兮这怒而一剑，已经胜过她此前五擂击败的所有对手。
杜玉书在状态最好的时候，当然有一战之力，但久经消耗过后，她的赢面就不好说了。十几个回合下来，招架得很是吃力。
可她迟迟不倒。
白雩兮耐心耗尽，再一次拉开距离后，忽而长剑指天，剑气潮迭，如有实质，连封刃的冷蜡都迸出裂痕。
九霄剑气，月隐惊雷，这是她在名师高侠指点之下，结合白家本家心法剑招所独创的停云剑。其中虽有不少武学前辈的影子，但较之她的年纪，这般自成一派的修为已足够惊人。
若是假以时日，内功精进，这一剑真能引得天地色变也不一定。
眼下却只是用在杜玉书这凡人身上。
杜玉书被这凌厉的剑气逼退到擂台边缘，眼看就要被打落，最后关头她双手杵剑，往地面狠狠一砸，鞘尾入木寸余，她强撑不倒，而停云剑的剑气已到了末势。
杜玉书已经听不到台下群众的反应，或许他们惊呼，也或许他们在喝倒彩，或许这场景让他们也静默，但杜玉书现在的五感，只够用来观察对手了，分不出更多。
她撑住了，但这只是一剑，白雩兮还没到穷途末路，还可以有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
她要如何一一化解？
白雩兮冷笑道：“我早就说过了，你只配认输！”
她咬字极重，分明是不屑的语气，却说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她自己都不敢深想。
二十招了，已经过了二十招，即便是白家的同辈中，也从没有人能在她剑下过二十招，更不要说是比她还小两岁的人……这停云剑她涵养一年有余，原本是留给濯缨大会的，却不得不在现在就使了出来。
如果连停云剑都不能让这个人输……
白雩兮无法想象这个后果，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
一定要让这个人认输。
杜玉书脸颊被剑气刮出两道血痕，她擦了一下，还笑得出来，“满嘴认输认输的这么着急，是知道自己就快输了吧！”
剑鞘还钉在地上，杜玉书提剑一拔，长剑铿然出鞘。平平无奇的一柄剑，出鞘却有金石之吟，是杜玉书的内力在拔剑瞬间充盈剑身。
千里江山。
此剑没有封蜡，但有千里江山的充盈之力覆盖，也能做到开刃不伤人。白雩兮握剑的手捏得更紧，手心已经相当湿滑，但在这时候，她显然不能停下来擦手。
寻常的剑，当然也只有寻常的鞘。杜玉书带着剑鞘格挡多次，鞘上剑痕明显，有几处甚至都快被剑气打穿，可见白雩兮剑上封的蜡不过是掩人耳目，她心急起来根本不会留手。
白雩兮骤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剑出鞘之前，杜玉书至多只展现出了八分实力。
剩下两分，就在剑中。
杜玉书屈指在剑身上一敲，已充盈内力的剑身再度振鸣，她举剑直指白雩兮，笑道：“再试试？”
实际上不要说是白雩兮，就算是擂台下围观的人，都能看出杜玉书快到极限了。她的年龄就摆在那里，任她多么天纵奇才，内力的深浅都还是可以计算的，这般凶猛的打法，至今还没倒下已是奇迹，不能指望她还有多少后劲未发。
可白雩兮看她举剑，还是慌乱到无以复加！
这就是杜玉书唯一的优势。在经历黑市那番生死较量之后，她够有胆魄。而这种生死置之度外的决心是白雩兮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有的。
以白雩兮的实力，她现在的赢面依然比杜玉书要大，可她的心性已经把她自己逼入了穷巷。
穷途末路之中，凶性陡生，她双手握剑全力一劈——
两剑相交之际，是杜玉书的剑先有裂痕，白雩兮心弦微松，不禁暗暗冷笑：次货就是次货。
然而紧接着，她的剑也传来细微的开裂声……
白雩兮一开始以为那是蜡封龟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