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桌子死死顶住防盗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是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压力。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昏黄，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堆满物资的地板上，显得格外压抑。
时敬发瘫坐在沙发上，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的弩，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浸透了头发，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满是褶皱的连帽衫上。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逃亡，显然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喝点水。”陈鑫递过去一瓶矿泉水，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一些。
时敬发接过水，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稍微平复了他狂跳的心脏。他看着陈鑫，眼神里还残留着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鑫哥，幸好我听你的跑过来了……不然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留下吧。”陈鑫靠在武器架旁，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你家那栋楼已经不安全了，这里至少暂时还算稳固。”
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时敬发亲眼目睹了“变异者”的恐怖，自然不会再想着回去。他用力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嗯！我听你的，鑫哥！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先把你带来的东西清点一下。”陈鑫指了指时敬发脚边的那个巨大登山包，“看看有啥能用的。”
时敬发这才想起自己的背包，连忙拉开拉链。里面塞得满满当当：除了他常用的那把弩和十来支弩箭，还有几包压缩饼干、两桶方便面、一瓶5升装的矿泉水，甚至还有一小瓶碘伏和几包纱布——显然是临出门时慌乱中抓的。
“箭挺锋利，这点不错。”陈鑫拿起一支弩箭，掂量了一下，箭头锋利，带着寒光，“你的弩精准度高，声音小，接下来探查和清理附近区域，主要得靠你。”
时敬发用力点头：“放心吧鑫哥！我这弩法，五十米内打丧尸脑袋，百发百中！”他下意识地用了“丧尸”这个词，显然已经接受了那些怪物的存在。
杨振平也凑过来看，看到那瓶5升的矿泉水，忍不住道：“你这水带得太及时了，我们正愁水不够喝呢。”
三人简单分了工：时敬发负责警戒猫眼和阳台方向，杨振平继续整理物资，把时敬发带来的东西归位，陈鑫则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现在有三个成年男人了，战斗力有所提升，但新的问题来了——王天凯还没消息。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才给王天凯发的“注意安全”的微信，依旧是未读状态。
“地牛怎么还没信？”陈鑫低声自语，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王天凯在开发区的一家机械厂上班，是一名班长，平时就管些小事儿，他们厂离小区大概五公里，但是他家和我也是一个小区的，按说这个点，就算路上堵车，也该到了。
“会不会是手机没电了？”杨振平猜测道。
“他出门前我特意提醒过他带充电宝。”陈鑫摇了摇头，“而且他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就算到不了，也会发个消息说一声。”
时敬发放下弩，走到陈鑫身边：“会不会……他那边也出事了？我刚才跑过来的时候，看到马路上好多车撞在一起，还有人在路边打架……不对，不是打架，是跟三号楼那些怪物一样，在咬人！”
陈鑫的心沉了下去。
时敬发的猜测并非没有可能。如果病毒已经在d市扩散开来，那么人口密集的工业区，很可能比居民区更早失控。
他再次拿起手机，拨了王天凯的号码。
“嘟……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却一直没人接。
陈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再打一个试试？”杨振平也有些着急。
陈鑫深吸一口气，挂断电话，重新拨号。
这一次，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鑫哥？”电话那头传来王天凯的声音，沙哑而急促，背景里还夹杂着嘈杂的金属撞击声和隐约的嘶吼，像是在一个极其混乱的环境里。
“天凯！你在哪？！没事吧？”陈鑫猛地站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我……我被困在厂里了！”王天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还有一丝压抑的恐惧，“我刚才下班准备走，突然就乱了！车间里有人发疯了，到处咬人！我没敢出去，躲在厂房工具箱后面……”
“厂里其他人呢？”陈鑫追问，同时示意时敬发和杨振平安静。
“不知道！都跑了！或者……被咬了！”王天凯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刚才从窗户看到，厂区院子里全是那些疯子！跟野兽一样追人！有个同事被扑倒了，没一会儿也站起来，跟他们一起扑别人！”
又是这样！和时敬发描述的小区情况一模一样！
陈鑫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你现在具体在哪？安全吗？门窗锁好了没有？”
“我在车间办公室，反锁了门，窗户也用铁皮柜顶住了。”王天凯的声音稍微稳定了一些，但依旧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暂时……暂时安全。但外面全是那些东西，我不敢出去！手机电也不多了，刚才一直不敢打电话，怕出声引来它们……”
“别慌！”陈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可能沉稳的语气说，“听着，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安静，别发出任何声音，节省手机电量，用充电宝先充上电。门窗一定要锁死，用重物顶住，别给那些东西任何机会冲进来。”
“嗯……我知道……”王天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鑫哥，我……我有点怕……”
王天凯向来沉稳寡言，很少会说“怕”这个字。能让他说出这句话，足以想象他此刻所处的环境有多恐怖。
陈鑫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和王天凯认识多年，从同学到后来的好友在一起上了好几年班，他太了解这个沉默寡言的兄弟了。他不是胆小，只是不擅长表达恐惧。
“别怕，有我呢。”陈鑫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在厂里等我，我们想办法过去接你。告诉我你具体在哪个车间，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
“我在三号车间，就是那个有巨大冲压机的车间！办公室在车间东北角，窗户对着厂区的围墙……”王天凯努力回忆着，“围墙外面是一条小路，平时很少有人走……”
“好，我记住了。”陈鑫一边听，一边在脑海里勾勒出机械厂的大致布局——他以前去过几次，对那里的环境还有些印象，“你听着，从现在开始，保持手机静音，别再打电话，也别玩手机，留着电量。等我消息，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嗯。”王天凯沉默了几秒，只发出一个单音节，但陈鑫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信任。
“照顾好自己，等我。”陈鑫说完，没等王天凯回应，就迅速挂断了电话。他怕多说一秒，都会消耗王天凯宝贵的电量。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陈鑫沉重的呼吸声。
时敬发和杨振平都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担忧。
“地牛他……”杨振平率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被困在机械厂，情况不太好。”陈鑫放下手机，脸色凝重，“厂里也出现了大量感染者，他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随时可能被发现。”
“那我们……我们去救他吧！”时敬发立刻站起来，拿起他的弩，“现在就去！”
“怎么去？”陈鑫反问，眼神锐利地看着他，“从这里到机械厂，五公里路程。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路上全是感染者，我们怎么过去？就算到了厂里，厂区那么大，全是感染者，我们怎么找到他？怎么把他带出来？”
时敬发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的冲动褪去，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他刚才一路逃过来，深知外面的恐怖，别说救人，就算是自己走过来，都已经是侥幸。
杨振平也沉默了。他虽然力气大，但面对那些不知疼痛、见人就咬的怪物，也觉得心里发怵。
陈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外面的夜色更深了，小区里的尖叫声和嘶吼声似乎稀疏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让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偶尔能听到几声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门，或者撞墙。
远处的工业区方向，隐约能看到火光在闪烁，还传来几声沉闷的爆炸声，甚至还有枪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们现在不能去。”陈鑫转过身，眼神坚定地看着两人，“不是不救，是不能去送死。我们现在只有三个人，武器不足，对外面的情况也不了解，盲目冲出去，不仅救不了地牛，我们自己也得搭进去。”
他的话很残酷，但却是事实。
时敬发低着头，紧紧攥着手里的弩，指节发白。他知道陈鑫说得对，但一想到王天凯一个人被困在充满怪物的厂区，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难受。
杨振平也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担忧。
“但我们也不能不管他。”陈鑫继续说道，语气斩钉截铁，“地牛是我们的兄弟，必须救。但我们得等，等天亮，等外面的情况稍微明朗一点，至少看清楚路线和感染者的分布。”
他走到武器架前，拿起那把工兵铲，掂量了一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守住这里，保存体力，同时想办法了解外面的情况。时敬发，你的弩精准，天亮后你负责观察周围的环境，尤其是通往机械厂的路线。杨振平，你力气大，再去加固一下门窗，把能搬动的重物都堆到门后。”
“那地牛那边……”时敬发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那边暂时安全，办公室门和窗户都加固了，那些感染者虽然力大无穷，但应该一时半会儿撞不开。”陈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把握，“而且他很沉稳，不是冲动的人，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我们给他争取时间，也给自己争取时间。”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王天凯的手机快没电了，之后将彻底失去联系。谁也不知道他能在那个孤立无援的办公室里坚持多久。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现在，他是这个临时小队的主心骨，他的情绪会直接影响时敬发和杨振平。
“我们必须冷静，必须有计划。”陈鑫看着两人，一字一句地说，“只有我们自己活下去，才有机会救地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时敬发和杨振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沉重，但也点了点头。他们知道，陈鑫说得对。
窗外，又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似乎离这栋楼很近。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狠狠撞在了楼道的防盗门上。
三人同时看向门口，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陈鑫握紧了手里的霰弹枪，枪口缓缓指向门口。
时敬发也迅速举起弩，箭头对准猫眼的方向。
杨振平则拎起了消防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门外的阴影，似乎已经盯上了这里。
他们的防守，从这一刻起，不再是未雨绸缪，而是迫在眉睫的战斗。而被困在机械厂的王天凯，成了悬在他们心头的一根刺，时刻提醒着他们，这场末日生存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