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老妪再次为众人上菜时,吕一问道:“老人家,您家中还有什么人么?”
李多九没想到东家真要为自己说媒,顿时大窘。
老妇人道“我家里老伴尚在,每日打更鼓的便是。我有一大儿与我夫妻同住。”
原来人家有丈夫,李多九松了一口气。
吕一又问,“既如此,为何这般年纪还出来做工?”
老妇人随口道:“哎,我家大儿花销颇多,吃穿用度,一样也马虎不得。自己又不想做工,只好向家里要钱。”
众人看向那老妪,却见她说得无比自然,几近于道。
唐超大怒:“你家大儿如此不孝,简直该打!我与你去报官!”
老妇人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家大儿虽然好逸恶劳,但对我们老两口却十分有孝心。并不是那不孝之子。而且,在我们焦城,老人出来做工是很平常之事,众位老爷远道而来不了解我们的风俗。”
风俗?李多九忍不住问道:“常言道,乌鸦反哺,羊羔跪乳。你家公子不是应该出来工作,让你们老两口颐养天年么?怎么反其道行之?这叫什么风俗?”
“我们身子还轻快,能做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能养活着就这么养着,等我们没了,他自然去做工去了。”
说完,退出房间。
几人纷纷摇头,李多九拿出笔墨刷刷点点。
吃完饭,出了酒楼,走在大街上,果然做工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人,而那些年轻人则是吃喝享乐的客人。
这些年轻的客人吃喝完毕,往往会打包一些带给家中父母,表达一下对父母的亲近之情。
无语,借花献佛,这花还是从庙里摘的。
做完交易,谁都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的意思。
几人整顿行囊登船前行。去火拦山还是挺让人兴奋的,感觉就像是致敬取经人路过火焰山一样。
船刚行了几十里,火拦山的热浪炙烤的众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发紧,又干又热。
四下只有这一艘船显得渺小孤单。
唐超有些担心,“多九公!这可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啊!”
李多九也心里没底,“书上是这么说的,稳妥起见咱们还是原路返回吧。”
正说着,于二指着前方不远处道:“那里有人。”
顺着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个小凉棚,里面一个菜农打扮的人穿着开衫休息。
看样子很是惬意。众人奇怪,这人都不怕热么?
吕一道:“过去看看。”
那人也看见了吕一他们的商船,连连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却哪阻止得了,商船哗地靠近。
只是一瞬间,四周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这让大家感到瞬间的舒爽。
这里原来和刚才的地方不同,十分清凉。黑土地上种着不少青菜、萝卜,再望远处是一片片的庄稼。
没想到这里别有洞天,黑土地想必就是之前说的焦土,竟十分肥沃。
李多九心中大石落地,古人诚不欺我。
那菜农见众人已到近前,知道阻拦无用,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没见我告诉你们不要过来么?”
唐超呵呵一笑:“老兄,外面烤得人难受,你这里却舒服。我们当然到这里来咯。”
那菜农气得冒火,“就没见过你们这样无理的人!这里可不欢迎你们。”
李多九打个圆场,“出门在外,我们只是路过此地。借过,借过!”
“那你们可就白来了,这三百里火拦山,岩雀之飞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不如早点回去,还能来得及吃晚饭。”
眼见是这菜农不是个爽利人,但任凭唐超李多九好话歹话说尽,也探不出他的底细。
于二忽然道:“这里确实不错,有这么多的地种,却不用交赋税。咱们回去和焦城的老伯伯们讲了,他们定然欢喜。”
那菜农闻言大怒,但转念又摆出笑脸。
“几位,不是我吝啬,只是你们要过火拦山还需从我这买上一株水仙。”
见他不再坚持,李多九大手一挥,“早说嘛,一株水仙,买就是了,东家!您来!”
吕一示意唐超付银子,问道:“敢问一句,为何要买你一株水仙,有何特别之处?”
那人也不遮掩,“这位老板,我家世代居住在这里。对这里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你若想从这里穿过火拦山往前走不多远有一石门。
这道门平时关闭,任谁也休想打开,在岩壁上有一处石龛。
你需将水仙摆在那里,石门方能打开。”
看他说得有模有样,不似假装。
吕一又问,“你既然世代居住这里,那可知道这的山火经年不息却是为何?”
那人却摇头不知,自小见得便是山火熊熊早已视为理所当然。
见再也打听不出什么信息,当下买了水仙便走。
菜农从后面大声叮嘱,“你们到了那里,安放不上水仙,却不可怨我。回去了也不可与焦城人说起我这里。”
小船却已远去,听不见一丝回应,唯见被山火映成橙色的大河滔滔向东。
菜农坐回到躺椅上,叹息一声:世间偏偏这么多好奇之人,总想去亲历那看起来就很危险的事,最后白白赔上了性命。
看着空了的花盆,和旁边开的正艳的水仙,似有一种失去伙伴的怅惘。
小时候,爷爷给自己讲过有人穿越火拦山的故事,长大一些,看见过父亲苦劝执意前行的冒险者。
隔个几十年,总有从此经过的人。这些人全都毫无例外的买了水仙走了。但从没有一个人回来过,就像大河里的一朵浪花,涌现了,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