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禾这话分明是想要他的小命。
承认是厂领导下的命令？那自己和领导岂不都成了敌特？
他脑子疯狂运转，权衡着各种利弊得失，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
“没有！绝对没有！厂领导、厂领导只是让我来谈合作……我也没有要抢劫，我就是想着互利互……”
“亢！”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狡辩。
不是枪声，而是赵青禾用手中猎枪的枪托，狠狠地砸在了崔大可的腮帮子上。
“噗通”一声，崔大可应声倒地。
他“哇”地吐出一口血水，几颗牙齿赫然也在里边。
赵青禾不再看他。
转向众人：“我就说嘛，红星轧钢厂是堂堂国营大厂，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
现在看来，果然是崔大可自己为了一己私欲，在没谈成合作的情况下，就想强行偷走我们西杨坨的集体财产，还想拉上保卫科的同志给你垫背！”
她目光落在几个被枪指着，有些手足无措的保卫科干事身上。
当着所有人的面，面色突然变得温和，一本正经地说着胡话。
“好在啊，保卫科的同志深明大义，觉悟高！时刻保持清醒，坚决制止了崔大可这种违法行为。帮我们西杨坨集体挽回了损失，保护了工农联合的大好局面！”
“我们西杨坨大队，一定会向轧钢厂写表扬信，表彰你们保护集体财产、维护工农团结的英勇行为！”
这话让三人面面相觑，仅仅迟疑了一瞬，随即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
脸上满是义愤填膺的表情：
“赵同志说得太对了！我们身为保卫科人员，保护国家、集体财产是我们的职责！崔大可这种行为，我们坚决反对，必须制止！”
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在赵青禾这番连消带打、又给台阶又戴高帽的话语中，诡异地缓和了下来。
崔大可躺在地上，听着这番“颠倒黑白”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却因剧痛说不出一个字。
杨大队长站在一旁，看着这突然换了个画风的局面，心里又是惊讶又是佩服，不住地点头。
刚才赵青禾开枪，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今天这事注定无法善了。
没想到，赵青禾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一场可能引发大冲突的危机化解了。
赵青禾目光重新落在崔大可狼狈的身影上。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把事情做绝。
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针对崔大可一人。
把事情的性质拔高到抢劫集体、敌特指使，并非真要跟轧钢厂拼，而是要在这个恐怖氛围里，为崔大可，也为其他被牵连的人，划出一条唯一能走的路——那就是由崔大可独自扛下所有罪责。
而轧钢厂同来的其他人，没必要得罪死，毕竟郑文山还要在轧钢厂上班，树敌没必要。
面子有了，里子也得有。
赵青禾转身进屋，片刻后，她拿着一大块大概有六七斤的肉出来，那肉肥瘦相间，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
她看向杨大队长：“杨叔，咱们队里上次分肉，不是还剩下这些吗？
轧钢厂的同志们都是坚持原则的好同志，帮咱们西杨坨保住了集体财产，咱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给些奖励？”
杨大队长闻言一愣，上次分肉时明明是在大队部，连骨头都不剩一根，哪来的剩余？
但他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这丫头的意图。
这哪里是分剩余的肉？分明是赵青禾自掏腰包，用实实在在的好处，来安抚了受惊的“友军”，更堵住他们的嘴。
想通了此节，杨大队长心中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不由得又生出了几分佩服。
他立刻会意，朗声附和道：“对对对！是要好好感谢的。”
说着，他接过赵青禾手里的野猪肉和刀，将肉分成五等份，每份约莫一斤多重，分别递给三名保卫科干事、司机和财务：“今天多亏几位同志主持正义，这点肉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鲜。”
他们几人一开始还不好意思接，毕竟真实情况大家都心中有数。
杨大队长说这是集体奖励，是西杨坨大队对他们维护集体财产、明辨是非的感谢。
几人这才红着脸收下，连声道谢：“杨队长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们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解决，既保全了面子，还得了实惠。
见事情解决了，赵青禾才看向地上哎吆哎吆的崔大可：“至于这小偷，既然是他的个人行为，又被保卫科及时制止，那就交给你们保卫科处置。
但这人狡诈多端，为防止他翻供，咱们还是让他写两份认罪书，一份你们带回去，一份我们大队留档。”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事情就这样定了，不仅是他，你们也别想着事后改口。
大队会计很快拿来纸笔，唰唰写好了两份认罪书。
内容简明扼要，写明崔大可偷窃西杨坨大队集体财产，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会计将认罪书和钢笔递到他面前。
崔大可瘫坐在地，捂着肿起的半边脸，嘴角还挂着血丝。
签了，就等于把自己的把柄亲手交出去。
“……我不签！这根本不是事实……”
“崔大可！”
赵青禾的声音不高，端着猎枪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自己利欲熏心，如今事情败露，还想拖着轧钢厂的其他同志一起下水吗？”
这话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旁边那五个刚得了实惠、正暗自庆幸的轧钢厂人。
尤其是那三名保卫科干事眼神最先变得凶狠起来。
为首的干事一步踏前，他指着崔大可的鼻子厉声喝道：
“崔大可！你别给脸不要脸！赵同志和杨队长宽宏大量，给你个自己认错的机会，你还不识抬举？”
司机也瞪着眼帮腔：“就是！你自己想当土匪，还想连累我们？赶紧签字画押！”
几人口径一致，矛头直指崔大可。
已经上岸的他们可不想跟崔大可一起翻船。
被五道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尤其是那三名持枪保卫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崔大可意识到，自己再不签字，恐怕真要被这些人当场“正义执行”了。
“……我签……我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