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并非声音的缺失,而是生命与存在被彻底抹除后,留下的绝对虚无。曾经喧嚣混乱、充斥着野蛮生机的环形山谷与那座赤岩城市,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袤、平坦、散发着新生混沌气息的奇异平原。大地是深邃的灰色,仿佛凝固的混沌岩层,空气中弥漫着万物归源、又似初生未明的古老意蕴。
顾星辰独立于这片混沌平原的中心,手中那柄由赤血母金与混沌本源重塑的长剑已然收起,周身那令法则退避的磅礴气流也缓缓内敛。他站在那里,身形并不如何高大,却仿佛成为了这片新生之地的唯一坐标,是“无”中诞生的“有”,是终结亦是起始。
他微微闭目,感受着体内那与古玉彻底融合后、浩瀚如星海却又圆融如一的混沌本源。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力量不再需要刻意调动,心念所至,混沌自成。他即是行走的混沌,是流动的起源。古玉——鸿蒙之钥——不再仅仅是一件外物,而是成为了他道基的核心,他生命的一部分。大量关于混沌、鸿蒙、万物生灭的本源信息,如同解开了最后的封印,源源不断地流淌在他的意识中,等待他去消化、理解。
然而,这份突如其来的、近乎一步登天的力量,也带来了巨大的负荷与隐患。强行催动古玉核心,融合混沌本源,斩杀神罚尊者,看似威风凛凛,实则对他自身的神魂与刚刚突破的合体期道基,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冲击与暗伤。此刻放松下来,一股深入灵魂的疲惫与撕裂感便汹涌而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更重要的是,天道那冰冷的“标记”,如同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他,真正的危机远未结束。万神殿损失一位“神罚尊者”和如此多的精锐,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降临的,恐怕将是更加恐怖的存在。
必须尽快离开!
他强忍着不适,神识立刻沉入鸿蒙空间。
空间内部,因为古玉本源的彻底融合与激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空间范围扩大了十倍不止,灰蒙的壁垒变得更加凝实,隐约可见外界混沌平原的模糊景象。中央那洼鸿蒙紫气的泉眼,此刻汩汩涌动,虽未满溢,却比之前充沛了数倍,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的造化气息。
赵虎、林战、陈雷三人依旧躺在灰色石板之上。
赵虎的变化最为明显。在更加浓郁的鸿蒙紫气滋养下,他周身血气澎湃如潮,皮肤下仿佛有赤金色的光芒流转,那破碎的胸骨早已愈合如初,甚至变得更加坚韧。他胸膛剧烈起伏一下,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充满了茫然、随即迅速被警惕与凶戾取代的虎目。他猛地坐起身,庞大的身躯散发出炼虚后期的强悍气息,目光如电般扫过陌生的鸿蒙空间,最终落在了意识体状态的顾星辰身上。
“盟主?!这是哪里?林战和老陈他们……”赵虎的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与急切。
“我们暂时安全了。”顾星辰的意识体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意,“你昏迷了很久,具体容后细说。林战和陈雷情况特殊,但暂无性命之忧。”
赵虎看着气息萎靡、脸色苍白的林战和依旧呆滞的陈雷,虎目一红,重重一拳砸在灰色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俺老赵没用!没能护住兄弟们!”
“活着,就有希望。”顾星辰安抚道,“你刚苏醒,先在此稳固境界,照看他们。我需要处理外面的事情。”
退出鸿蒙空间,顾星辰立刻开始行动。他首先以神念扫描这片新生的混沌平原,确认没有残留的万神殿气息或其他威胁。随后,他强提精神,开始在此地布下重重“溯源道纹”。
这一次,他不再是摹刻简易道纹,而是以自身混沌本源为引,勾动这片新生之地的混沌气息,在平原外围构筑起一座庞大的、兼具隐匿、防御、聚灵与空间干扰功能的混沌匿天大阵!阵法成型的刹那,整片混沌平原仿佛从归墟的版图上被悄然“擦除”,变得虚无缥缈,难以感知,即便天道意志再次扫过,也需耗费巨大代价才能察觉异常。
做完这一切,顾星辰再也支撑不住,盘膝坐下,全力运转混沌本源,修复体内的暗伤,消化那庞大的信息流。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混沌平原仿佛独立于归墟的时间长河之外,唯有中央那团盘踞的混沌气流在缓缓旋转,吞吐着造化。
不知过了多久,顾星辰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的疲惫散去大半,气息也重新变得深邃内敛。虽然暗伤未能尽复,但已初步稳定。他感受着对混沌本源更进一步的掌控,以及对古玉信息更多的理解。
是时候考虑下一步了。
“希望方舟”的线索依旧渺茫,“归墟之眼”更是传说中的绝地。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找到离开赤色荒原,前往归墟更深处或者其他区域的方法。
他撤去混沌匿天大阵的一角,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去。
赤色荒原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死寂与灼热,但那场大战的余波显然并未完全平息。他感知到远处有一些强大的气息在徘徊、窥探,但似乎忌惮于这片新生混沌平原的诡异,不敢靠近。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探查时,一道微弱却异常坚韧、带着某种古老祭祀意味的意念波动,如同穿越了层层空间阻隔,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他神识的边缘。
那意念中,没有敌意,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探寻与……祈求?
“伟大的……混沌行者……赤荒的遗民……祈求您的……垂怜……”
赤荒遗民?
顾星辰心中一动。是这片赤色荒原原本的土着?他们并未在那场大战中完全灭绝?
他沉吟片刻,收敛起自身那令人窒息的混沌威压,将一道平和的神念顺着那祈求的意念传递回去:“何事?”
那道意念似乎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变得更加清晰和激动:“行者大人!您驱散了万神殿的阴影,净化了这片被诅咒的土地!我们是‘烬土部族’,世代栖息于此,苟延残喘。恳请行者大人,莅临我族圣地,接受我等供奉,为我族……指引一条生路!”
供奉?指引生路?
顾星辰目光闪烁。这些所谓的“遗民”,在他与万神殿大战时隐匿不出,如今见他展现出雷霆手段,便立刻前来依附,其心难测。但另一方面,他们作为此地土着,或许掌握着关于赤色荒原、乃至归墟其他区域的宝贵信息。
去,还是不去?
风险与机遇并存。
片刻权衡后,顾星辰做出了决定。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片归墟,需要找到前路。若这些“烬土部族”心怀叵测,以他如今掌控的混沌之力,也足以应对。
“带路。”他言简意赅地回应。
那道意念立刻传来欣喜与敬畏的情绪,并提供了一个模糊的空间坐标。
顾星辰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因他而生的混沌平原,身形缓缓融入虚空,如同水滴归于大海,悄无声息地向着那坐标指引的方向遁去。
他并未完全信任对方,混沌感知始终处于最大范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陷阱。
穿过层层灼热的、蕴含着狂暴火金能量的荒原地带,越过数条奔腾着暗红色熔岩的河流,最终,他的前方出现了一片极其隐蔽的、由无数巨大、扭曲的赤色石林构成的迷宫。
根据坐标指引,他在石林深处,找到了一处被幻阵巧妙掩盖的入口。穿过入口,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穹顶之上镶嵌着无数能够自发红光的奇异晶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溶洞内部,并非想象中的原始落后,反而建立着一座座由赤岩和某种暗沉金属构筑的、带着古老蛮荒风格的建筑。一些身披简陋皮甲、皮肤呈现暗红色、瞳孔如同熔岩的“人”,正用充满敬畏、好奇、甚至一丝恐惧的目光,望着突然出现的顾星辰。
他们的气息大多不强,最强的也不过化神期水准,而且身上带着一种与这片荒原同源、却又更加深沉内敛的灼热意蕴。
为首的一名老者,拄着一根扭曲的木质拐杖(那拐杖却散发着惊人的火系灵力),越众而出。他身形佝偻,脸上布满了如同龟裂大地般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充满了智慧与沧桑。
他走到顾星辰面前,恭敬地躬身行礼,声音苍老而嘶哑,却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
“烬土部族大祭司,炎坷,携全族老幼,恭迎混沌行者,降临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