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筏无声地滑入暗河中央,像几片枯叶坠入无边的墨池。
火折子的光芒在宽阔的河面上显得微不足道,仅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
只有长篙探入水中的细微响动,以及皮筏破开水面那几乎不可闻的涟漪,证明他们仍在移动。
“王,这地方静得吓人啊,谁能想到我们这在沙漠里,还是在沙漠地底之下。”
公羊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手中的长篙每一次下探都带着十二分的小心。
虞江蹲在皮筏边缘,凝视着漆黑的河水,眉头紧锁:“是啊,这是大自然的神奇之处,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地方竟然是被人发掘过的。”
无尘的声音从另一艘皮筏上传来,带着凝重:“水至清则无鱼,此地死气沉沉,绝非善地。诸位小心水下。”
他的话音刚落,凤婉忽然低呼一声,指向水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借着微弱的光,只见水下深处似乎有无数苍白的东西缓缓飘荡,影影绰绰,形态难辨。
小七手腕一翻,剑尖已斜指水面,全身肌肉绷紧。
静玄低诵一声佛号,目光锐利如鹰隼:“似是……尸骸。”
不是一具两具,而是无数,它们像水草一样在漆黑的河水中沉浮、摇曳,无声无息。
那些苍白的肢体扭曲着,保持着某种诡异的姿态,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他娘的……”
公羊倒吸一口凉气,“这到底是地下河还是万人坑?”
凤婉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略显苍白,她紧紧抓住皮筏边缘,指节发白。
石刻上的文字内容再次浮现在脑海,与眼前这恐怖的景象交织在一起。
“快看前面!”虞江忽然道。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河面上,开始出现一些突兀的阴影。
靠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座座半浸在水中的石雕。
石雕形态各异,有的是狰狞的异兽,有的是扭曲的人形,但它们无一例外都朝着皮筏的方向,空洞的眼眶仿佛在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皮筏在这些沉默的石像间穿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喀啦。”
一声轻微的磕碰声响起,公羊那艘皮筏的边缘擦过一尊人形石雕的手臂。
就在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那尊石雕空洞的眼窝里,猛地亮起两点渗人的绿光!
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附近十几尊石雕的眼窝接连亮起,幽幽绿光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将周围映照得如同鬼域。
“戒备!”
静玄暴喝一声,禅杖横在胸前。
“哗啦——!”
水花四溅,那几尊被“唤醒”的石雕竟猛地从水中抬起手臂,粗壮的石臂上缠绕着厚重的铁链,彼此相连,瞬间在河面上形成了一道道冰冷的障碍!
更可怕的是,它们眼窝中的绿光如同活物般闪烁,锁定了几艘皮筏,沉重的石臂带着锈蚀的铁链,挟着恶风横扫而来!
“小心!”
无尘厉声提醒,拂尘扬起,雪白尘丝如瀑卷出,缠向扫向凤婉和小七皮筏的那根铁链,试图将其带偏。
然而石像力量奇大,铁链只是微微一滞,依旧带着千钧之力砸落。
小七反应极快,在无尘出手的瞬间已压低身形,手中长剑疾点铁链连接处的环扣,“叮”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那铁链竟只是被荡开少许,坚韧异常。
另一边,静玄禅杖挥舞,金光隐现,硬生生架住了砸向他们皮筏的另一根铁链。
“铛!”
一声巨响,如同古刹钟鸣,在封闭的地下河中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静玄脚下皮筏剧烈摇晃,河水激荡。
“他奶奶的,这些石头疙瘩成精了!”
公羊大骂,眼见一根铁链拦腰扫来,他竟不闪不避,怒吼一声,手中那柄厚背砍刀悍然劈出!
“给老子断!”
刀锋与铁链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竟是硬生生将那铁链劈得倒卷回去,撞在石像身上,碎石簌簌落下。
但公羊也被反震之力逼得倒退一步,踩得皮筏一阵摇晃,虞江急忙稳住身形,才没让皮筏倾覆。
“不能硬拼!这些石像借水力铁链联动,力大无穷,扣他们的眼珠子!”
凤婉急声道,目光迅速扫过那些石像的连接方式。
然而石像动作虽略显笨重,覆盖其面部的石层却坚硬异常。
小七剑法精准,叮叮几声,剑尖只在石像眼眶旁留下几点白痕,难以直接破坏内部的绿光源头。
“不行!太硬了!”
小七疾退,避开又一道横扫的铁链。
“用这个!”
虞江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皮囊,迅速扔给旁边皮筏上的凤婉,“火油!泼它们眼睛!”
凤婉瞬间会意,接过皮囊,手法利落地拔开塞子。
在无尘拂尘再次缠住一道铁链,引得石像动作微顿的刹那,她看准时机,将黑稠的火油精准地泼向最近一尊石像发光的眼窝!
“小七!”
无需多言,小七剑尖在火折子上一掠而过,带起一簇火星,闪电般刺向那沾满火油的石像眼眶!
“轰!”
绿色的光焰猛地爆开,那石像整个头颅都被点燃,发出噼啪的爆响。
它挥舞的手臂顿时僵住,连接其上的铁链也失去了力量,哗啦啦垂落水中。
“有效!”公羊大喜,“快!继续泼!”
一时间,众人配合默契。
无尘和静玄负责牵制、格挡铁链,制造空隙;虞江提供火油(他竟还备有多份);凤婉负责泼洒;小七和公羊则负责点燃。
“轰!轰!轰!”
一团团绿色或混杂着橙红的火焰在石像头部接连燃起,将这片地下河域映照得光怪陆离。
燃烧的石像动作变得混乱、迟滞,最后彻底僵直,眼窝中的光芒也逐渐黯淡下去。
连接它们的铁链如同被斩断的触手,无力地垂落,在河面上溅起片片水花。
当最后一尊攻击他们的石像也被点燃后,河面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皮筏划过水面的细微声响和石像头部燃烧时发出的轻微爆裂声。
几人喘息稍定,身上或多或少都被水花和飞溅的石屑弄湿,显得有些狼狈。
“南疆王倒是准备充分,连火油都带了这么多。”
静玄看向虞江,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其他。
虞江抹了把脸上的水渍,笑了笑:“出门在外,水火总是必备之物,多带些总没坏处。只是没想到会用在这地方。”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但静玄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移开。
危机暂时解除,皮筏继续向前。
经过这片石像区域后,河道似乎变得狭窄了一些,水流也略见湍急。
凤婉看着前方愈发深邃的黑暗,心中的不安却并未随着石像的沉寂而消散。
石刻上的文字如同诅咒般在她脑中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