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众人脚步一滞。沈钧行摆了摆手，示意发财将沈檀抬回正院，目光扫过苏云卿身旁的两个孩子，不由蹙眉：“你先带孩子回院子。”
苏云卿却未挪步。她环视四周，目光掠过谢景俭与那些太监，心底陡然一沉。
面上仍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她缓步走到温清宁跟前，摆出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四婶娘，这……这是怎么了？前头我派人回家传信，想请夫君来接我们回府，可下人回报说夫君出了事，我便急忙带着孩子赶回来了。”
她望向楚氏，又瞥向风林侯夫人，神色惶惶不安，低声向温清宁问道：
“还有母亲和姨母她们……她们这是怎么了？”
“她们犯了事，稍后都要送去大理寺。沈沐怀确实出了事，如今情形如何，我并不清楚，但性命应是无碍的。”
温清宁目光落向那两个渐渐哭闹起来的孩子，秀眉微蹙：“天寒地冻，此处也不是孩子该待的地方。你该先带他们回院中安置。”
让她离开的话说得已足够明白，苏云卿却仍立在原地，一动未动。
苏云卿伸手轻轻拉住温清宁的衣袖，语带哀恳：
“四婶娘，我终究是这家里的人……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求您告诉我一句实话。”
她是真的慌了神，眼前这一切，与她原先的设想，相差实在太远。
温清宁静静端详着她，不再劝她离开。
既不是她的孩子，当娘的自己都不曾心疼，她一个外人又能如何。
“你是沈沐怀的娘子？”陈无讳却在此刻出声。
苏云卿有些意外，一脸忐忑地俯身行礼：“苏氏拜见郡王。”
陈无讳一脸同情地望着她，摇头叹道：
“你也真是够惨的。你婆母和她那妹妹合谋派人行刺，你夫君又得了马下风……”
苏云卿张大了嘴，怔怔地愣在原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只听父亲说过这位郡王性情乖张，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性子。
陈无讳蓦地咧开嘴，嘿嘿一笑：“不过你也是真幸运……你夫君沈沐怀被我表弟也就是你四叔救回来了！你不用步你婆母的后尘当寡妇啦，而且你以后说不定就没有难伺候的恶婆婆了！”
苏云卿大惊失色，连声辩解：“婆母待我甚好，我怎么觉得她是恶婆婆，那样就太不孝了。”
陈无讳脸上笑容一收，耷拉着眼皮：“那你真可怜，连楚氏这种人都能觉得好，想来平日里就没有碰到过好的吧。”
苏云卿被他这话噎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无讳忽然问道：“对了，你有钱吗？”
苏云卿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钱财之事，心里暗暗警惕，面上恭敬回话：
“除了成亲的聘财和嫁妆，就只有平日里攒下的月钱。”言外之意便是自己没钱，但又用聘财和嫁妆给自己留下余地。
陈无讳“啧啧”两声，语带怜悯地摇头：
“那你可就更惨了。安陆侯的库房被搬了个精光，他自个儿还被除了宗。要是这回能捡回条命，往后可就指着你的嫁妆过日子了。”
苏云卿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眼中只剩一片死寂的绝望。
除宗——这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一旦被逐出族谱，就等于在身上烙下了“德行有亏”的印记。莫说沈檀此生将为人所不齿，就连她的儿女、孙辈，也将永远背着这洗不掉的污名。
而除宗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前程尽毁。
沈檀或许无需再谋什么前程，可她的儿子需要。
苏云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力气才勉强站稳，低声道：“我……我去看看夫君。”说罢由婢女紫翘搀扶着，踉跄行礼离去。
陈无讳望着她背影，轻嗤一声：
“瞧她那模样，我可半点没看出她对沈沐怀有半分真心。”
谢景俭轻笑：“人心如此，各有所图罢了。”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朝沈锐行的院子走去……
前院的闹腾，二房早已得了消息。
几人刚进院子，还不等道明来意，就被沈锐行差人请进房中。
胡氏正在垂泪哭泣，看到几人忙不迭擦着眼睛起身见礼。
视线落在温清宁的身上，嘴唇翕动，半晌侧低着脸退到沈锐行身边。
见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见礼，胡氏连忙把人扶起。
陈无讳哼了一声：“算了，没那么多讲究。”
沈钧行沉声道：“这次过来，是有几桩旧案要问。”
沈锐行看一眼自己的断臂：“我猜到了……沈锦行是我派宋二动的手……宋二死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了。”
“为了爵位？”沈钧行皱眉。
沈锐行摇摇头：“我知道他活不长，我也相信爵位最后会落在我身上。你与我们年岁差的太大，又不得父亲喜爱，说实话，我当时真的没有把你放在眼中。”
沈钧行语带疑惑：“那你为何杀他？”
陈无讳倏地想起信王，猜测道：“难不成是为了什么父母的宠爱重视？”
沈锐行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身体的颤动牵扯到伤口，又痛得他倒吸一口气。
“嘶——我那对父母，我自小就看清楚了他们。他们其实谁都不在乎，看似恩爱，不过是为了各自所求。一方要荣华富贵，一方要借此反抗证明自己罢了。”
沈锐行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
“我杀他是因为他引诱我儿服食五石散。这也是我将儿子送到外面求学，女儿远嫁的原因。我早就知道他们靠不住，看看沈沐怀和三郎的儿女就知道，我不能让我的一双儿女步了他们的后尘。”
沈钧行目露怀疑：“这是这样？”
“这个理由不够吗？”沈锐行反问，片刻后又叹息道，“大约我骨子里还是嫉恨他的吧。毕竟他长得比我俊俏、学识也比我好……”
“够了。”
沈钧行没有深挖他人痛处的爱好。
“再问你一桩事，沈沐怀纳的外室可是你找来，借着宋淮的手送给他的？”
沈锐行表情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