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檀的话一说完,沈钧行竟然出人意料的点了点头。
“在你眼中,我和母亲的存在就是错误。你觉得我的出现让沈锦行无法成为世子,我母亲的存在让宋书翠无法成为正妻。按照你的想法沈锦行的死确实和我有关系。”
沈钧行说到这里忽然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依你的说法,我母亲就是被你和宋书翠害死的。”
沈檀愤怒反驳:“冯璎的死和我没有关系!方才温清宁亲自勘验证明!”
沈钧行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没有一丝波动:“可你们把她逼到生病…母亲求你帮一帮英国公府的时候,你冷心拒绝,亲手掐灭她的希望,让她的病更加严重。”
温清宁适时开口:“我朝律法规定,若恐迫人使畏惧致死伤者,各随其状,以故、斗、戏杀伤论。也就是说您和宋书翠做的那些事使英国公幼女冯氏惊惧之下病重致死,可以算你们故意杀人来判定。”
众人闻言皆愣。
陈无讳眨了眨眼,左右看了一圈,最后把视线定在另一个最熟悉律法的人身上:“还可以这么说?”
谢景俭细细思量后给出肯定的答案:
“可以,言语逼杀他人致死的案子并不少,至于最后怎么判要依情节裁量。”
温清宁跟着说道:“我朝律法初定时,曾有一桩旧案,一个杀猪匠只因书生与他纠缠两文钱,便扬言要杀了书生。书生日夜忧惧,最后自杀身亡。杀猪匠虽然没有亲手杀人,但书生确实是因为他的言语而死,最后以故杀判杀猪匠斩刑。”
内侍冯腾震惊:“只是言语而已……”
温清宁道:“话如冷箭,杀人于无形,是以慎行之前先有谨言。”
沈檀表情阴冷地盯着温清宁和沈钧行,忽地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以为冯璎之死与你无关?若不是你这孽障,我如何拿捏得了她?有时甚至无需做什么,只需将你受罚的消息传给她,便足以让她忧惧成疾——你母亲的死,你有一半责任!”
陈无讳怒喝:“沈檀,你该死!”
所有人都没想到沈檀会说出这种戳心之言,纷纷担忧地望向沈钧行。
沈钧行只觉一只温软的手握紧他的掌心,他反手牢牢握住,眼神淡漠地注视沈檀:
“这番话,我在母亲离世时便已想透。若不是为我,母亲当年绝不会回到安陆侯府。若不是我这拖累,外祖一家必能提前安顿好她。以母亲本性,即便英国公府倾覆,即便孤身一人,她也能活得很好——圣人仁厚,绝不会为难她。所以我都明白,母亲之死,我该负大半责任……是我缚住了她。”
温清宁紧握他的手愈收愈紧,满眼疼惜。
陈无讳一脸焦急:“你别听那老东西胡言!姨母她的死……”
沈钧行摇头止住他的话,唇边浮现一丝淡笑,随即敛去笑容再次看向沈檀。
“但那又如何?你这些话,伤不了我分毫,只会让我更珍惜眼前所有。罢了,与你多说无益,你永远不会懂。你我虽为父子,却是云泥之别。今日与你说这许多,不过是为查明旧案,还母亲一个公道。”
他扭头看向谢景俭,问道:“这些可能定他的罪?”
谢景俭颔首。
“安陆侯虽未直接动手杀人,然以言语威吓,致人忧惧而亡,当以故杀论。此为其一。
“未报官府,私掘坟墓,教唆盗尸,此为其二。
“其三,是否指使沈家军旧部子嗣行刺,待本官详审后定夺。”
“行刺?”沈钧行讶然。
温清宁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他那四拨刺客的事情。
“一会儿马车上告诉你。”
沈钧行却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后怕的点点头,再看向沈檀的眼神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杀意。
谢景俭吩咐张三接派人把沈锦行的遗骸移送去大理寺,跟着对沈檀说道:“念在你身份特殊,暂时押回侯府。待案情查明禀明圣人后,由圣人裁断。”
沈檀怔怔望着他,面上一片茫然。
他不相信,他们当真敢定自己的罪。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从未欺压百姓,也不曾败坏家业,我只想娶自己喜欢的女子为正妻。你们就因为这个恨我至此吗?”
听到他的话,温清宁停下脚步,沉声说道:
“其实您想娶谁,除了您的父母没有任何人在意,可是你们不该拉无辜者下水。我曾打听过,婆母刚嫁入安陆侯府的时候,只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过自己的日子,什么正妻、什么中馈、什么正院,她都不在意。可你和宋书翠做了什么?你们让她颜面尽失,折辱她至极。”
沈檀满眼怨恨地凝视她。
“谁让她要嫁过来!如果没有她,根本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她瘸了腿,圣人为了施恩英国公府,就要把她塞给我!”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陈无讳的声音好似过了冰水的银针,直直的刺向沈檀。
“临出宫前,我曾问过冯原有关当年赐婚一事,冯原说,圣人赐婚前曾提前问过你,而你没有拒绝……虽然时间过去的有些久,可冯原都没有老糊涂的忘记,没道理你不记得了?”
沈檀反驳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怎么敢拒绝!”
“安陆侯,您这么说可就太过了,这不是把圣人的一份好心往地上扔嘛。”内侍冯腾忍不住插嘴说道,“因着上一代安陆侯的缘故,圣人待你可是只有雨露没有雷霆啊。您当初要是直说,圣人绝对不会赐婚,反倒白白害了人家姑娘。”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懦弱不甘罢了。”
温清宁直白戳穿。
“我有事也忍不住想,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我夫君比沈沐怀、沈锦行强上百倍,换成正常人家便是为了家族发展也会放下一切善待培养他,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有一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感觉……听您说了这么多,我忽然想明白了。”
她顿了顿,再出口的话字字扎心。
“说白了,其实就是你嫉妒他,嫉妒自己的儿子。你自己没有能耐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所以嫉妒怨恨我夫君能不靠祖辈挣下一片家业,另封侯爵。你如果能像我夫君一般,莫说你要娶宋书翠为妻,便是从山林子里扯一只猴当正妻,想来也都不会有人阻拦。”
陈无讳“哈哈”大笑两声:“还真是这个道理,自己没能耐,又小心眼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容不下!真是让人瞧不起啊!”
长久以来暗藏的心思被当众戳破,沈檀对上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只觉每一道视线里都带着嘲笑。
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喷而出,随即仰面重重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众人面面相觑,温清宁探了探鼻息:“晕了。”
一听人只是晕倒,内侍冯腾松了口气,这要是被刺激死了,他家殿下保准被人弹劾。
眼看谁都不想管,他认命地招呼太监们把人抬上马车送回安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