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哥您消消气，小丫头片子不懂事，回头您好好‘教教’规矩就得了。您瞧，今天挣得可不少呢！” 赶紧把兜里那沓钱掏出来，熟练地分出一大半，塞到高志强手里。
笑话，这教训教训就行了，要是真打坏了，明天鼻青脸肿的，还怎么做生意？
高志强捏了捏那沓钞票的厚度，撇撇嘴算，是满意了。
他随手就把钱胡乱塞进皮夹克内兜，拉链都懒得拉，露出里面一沓皱巴巴、泛着油光的绿色钞票。
他歪着个脖子，用下巴朝林雅琴那边蛮横地一点，冲着老妖婆含混不清地甩出一句：“拎走了啊。”
那口气，不像说个人，倒像是通知一声要把个物件儿提溜走。
林雅琴肩膀几不可见地缩了一下。
她低着头，默默地站起身，腿脚有些虚软。她强撑着，不敢让自己晃得太明显。
她不敢迟疑，甚至不敢整理一下凌乱的衣服和头发。
就像一只没有思考能力的木乃伊，乖顺地跟在高志强身后，挪出了这间弥漫着劣质香水和污浊气味的粉色发廊。
老妖婆在后头假惺惺地吆喝：“强哥您慢走！有好货还带我这里来啊！”
门“哐当”一声关上，总算把里头的乌烟瘴气暂时隔开。
高志强头都不带回一下，甩着膀子在前头晃，那破皮夹克随着他嘚瑟的步子哗啦啦响。
活脱脱一堵横着走的黑墙，把前头那点儿可怜巴巴的路灯亮光全给挡没了。
林雅琴跟在他屁股后头，深一脚浅一脚地捯饬着那双破高跟鞋，踩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硌得脚生疼，好几次差点崴了脚脖子。
夜里的小风一吹，她光溜溜的胳膊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何止是胳膊，她身上就没几块布料，哪里能为她抵挡深夜的寒冷！
也不光是因为深夜才冷，主要还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那股子惧意，让她牙关都忍不住磕磕碰碰！
她不敢离太近，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停下，要是撞上他，在街上苟合也不是不可能！
也不敢离太远，怕他回头瞅见不高兴。
就这么不近不远地吊着两三步，像个被线拴着的破风筝，没魂似的跟着飘。
高志强这死一样的沉默，比老妖婆跳着脚骂娘还让她心里发毛。
她宁愿他现在就给她两巴掌，也好过这么一声不吭，，谁知道这瘪犊子心里憋着什么坏，下一步等着她的是啥！
她脑袋耷拉着，眼睛就死死盯着自己那双破鞋尖和地上他那被路灯拉得老长、扭曲变形的影子。
手指头不自觉地又抠紧了手心，刚结痂的那几个月亮印子又抠破了，冒出点血丝儿，黏糊糊的。
就这点自个儿弄出来的疼，才能让她觉着自己还算是个人，还没彻底烂死在那间骚哄哄的粉红发廊里。
高志强从头到尾屁都没放一个，就那么闷着头走，领着她领着她穿街过巷，越走越黑，越走越静。
钻过几条黑灯瞎火、臭气熏天的小胡同。
最后，在一排瞅着都快塌了的破大杂院前头停住了脚。
他咣当咣当地掏出钥匙，捅开一扇锈得都快掉渣的铁皮门，那动静刺耳得让人牙酸。
铁门“哐当”一声在他身后甩上，震得门框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他们穿过那条堆满杂物、弥漫着尿骚和霉味的漆黑连廊，不是碰到别人的破煤炉子，就是差点踩到一坨热乎乎的狗屎。
这条路，林雅琴这一年，走了无数次，还是习惯不了，这时，脚下一滑，差点踩上一泡稀糊糊的狗屎，吓得她“哎哟”一声，声音虽小，在这静夜里却格外刺耳。
走前头的高志强猛地扭过头，眼一瞪，嗓门扯得老大，根本没有顾及到会吵醒人这个说法，“愺！瞎叫唤啥！嚎丧呢？！
生怕整个大院的人，不知道老子领你这只咯咯哒回来啊？！再他妈鬼叫，老子抽S你！”
他这破锣嗓子刚落下，不知道是谁家，就破口大骂：“高拐子！我愺你八辈祖宗！
大半夜的，跟你那骚腚眼子娘们儿在外边，演他妈子的场景戏呢！再哔哔赖赖信不信老子泼你俩洗脚水！”
高志强也就是在窝里横，在外头人模狗样，会装个相。
但在同一个破大杂院里，都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穷哈哈，他也不敢真把街坊四邻都得罪狠了。
被那邻居一骂，他也只能把火憋回去，但这口气总得撒出去。
回头从牙缝里挤出低低的咒骂：“丧门星！赔钱货！尽会给老子惹骚！”
然后更加粗暴地扯着她胳膊，疼得她直抽冷气。
他压根不管她跟不跟得上，像拖垃圾一样，连拖带拽，生拉硬扯地把她往那扇关着都往外冒馊味儿和尿骚气的破门那儿拽！
最后，在这大杂院最破烂、最背阴的那个死角落里，在那间墙皮都快掉没了、窗户还破了几个洞，现在拿纸板堵着的小破房前头，他总算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