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好仃把最后一个U盘插进展台主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了眼手表，九点零七分。展会人流刚涌进来，隔壁展位的音响正放着劲爆音乐，震得脚底板发麻。
“电源接好了吗？”他问。
老黄蹲在设备箱后头，手里的绝缘胶带绕完最后一圈，拍了下箱体：“隔离变压器上了，线走的是独立回路，不怕他们瞎插。”
小李站在展板前，把二维码贴纸又按了按，确认不会翘边。新人甲正把对比图往展架上卡，听见动静抬头：“刘师傅，视频循环设好了，三十秒一循环，现在就开始播？”
“播。”刘好仃点头，“先让人知道我们在这儿。”
大屏亮起，画面里一台老式温控器在电压波动下频频跳闸，红灯闪个不停。紧接着切到新系统，同样的波动下，绿灯稳稳亮着，字幕缓缓浮现：“不是机器坏了，是它太着急。”
第一波人停了下来。
小李立刻迎上去，笑着问：“您厂里是不是也有机器动不动就停？”
那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以前也这样。”小李指了指展板，“现在，我们让机器学会等。”
人群慢慢围拢，新人甲开始讲时间轴对比图。她说话不快，但每句都踩在点上：“左边是老逻辑，一有波动就反应，结果十次里九次是误判；右边是新逻辑，多等半秒，确认是真故障才动作。”
有人点头，有人拍照，还有人直接掏出手机扫二维码。
刘好仃没说话，只盯着设备箱上的指示灯。绿灯亮着，稳定。
可就在第二轮演示开始时，灯突然一暗，随即灭了。
主机黑屏。
“断电了？”小李回头。
“不是总闸。”老黄已经打开接线盒，“是电压扰动，触发了自保。隔壁那台激光切割机一启动，线路就抖。”
刘好仃蹲下来，摸了摸电源接口：“共地了，我们还是被带进去了。”
新人甲紧张地看着他：“还试吗？”
“试。”他站起身，“但得换个方式。”
他转身从工具箱里拿出便携式信号发生器，接上备用电池，又让老黄把演示机切换到离线模式。
“不靠现场电了。”他说，“咱们自己造波动。”
老黄立刻明白过来：“你来控信号，我盯着电源，确保设备不扛压。”
“对。”刘好仃把主机重新启动，“这次，咱们不等它出问题，咱们主动让它出问题——再解决。”
信号发生器启动，屏幕上电压曲线开始波动。0.08秒级压降，精准复现。
展台前的人还没散，正议论着刚才的黑屏。
刘好仃按下执行键。
新系统监测到波动，冷却指令被暂时冻结。半秒后，确认信号未持续衰减，指令取消。绿灯依旧。
人群安静了一瞬。
“刚才……它没动？”有人问。
“对。”刘好仃拿起话筒，“别的系统这时候已经停机了。它没停，是因为它在等证据。”
“万一真是故障呢？”
“那就等完也来得及。”他调出三号炉三个月的数据，“过去这炉子因为误判停了十七次，每次平均损失两小时生产。新系统模拟运行六十天，一次误停没有，四次真实故障全部响应。”
那人盯着屏幕，没再说话。
小李趁机递上登记表：“留个联系方式，下午我们专人回访，带您看完整测试记录。”
陆续有人填表。新人甲在一旁快速录入信息，抬头说：“已经有十二个了。”
刘好仃点点头，目光落在展板上那句“多等半秒，少停一天”。阳光从展馆顶棚斜照下来，打在字面上，反着光。
这时，一个穿工装的男人走过来，盯着设备看了很久。
“你说它能扛住0.08秒压降？”他问。
“能。”刘好仃答。
“那我要是现在调高到0.1秒，再叠加谐波干扰呢？”
“我们没说它能扛所有情况。”刘好仃打开参数设置界面，“但我们留了冗余窗口。您要的场景，可以加二级滤波模块，成本多三百，但抗扰能力翻倍。”
男人皱眉：“多等这么久，真故障会不会耽误？”
“它等的不是时间。”刘好仃指着屏幕上的响应曲线，“是变化趋势。电压掉一下就弹回去，是干扰；掉下去不回来，才是故障。它不是慢，是不慌。”
男人没再问，掏出笔，在登记表上写下名字和电话。
“回头联系我。”他说，“我想看看你们怎么装。”
人走后，小李低声说：“这人问得挺狠。”
“狠才好。”刘好仃把登记表收进文件夹，“真用的人，才会问到底。”
新人甲忽然指着屏幕：“刘师傅，短视频播放量破四百了。”
老黄从设备箱后探出头：“接线全稳，绝缘层没发热，电源干净。”
“那就继续。”刘好仃把下一组测试参数输进去，“把最极端的那组波动也放一遍，让大家都看看，什么叫‘稳得住’。”
第三轮演示开始。
信号发生器输出4.6%电压波动，持续0.12秒，叠加高频噪声。老系统模型立刻跳闸，红灯狂闪。新系统监测到异常，冻结指令，0.3秒后判定为瞬时干扰，维持运行。绿灯恒亮。
人群又聚了过来。
一个戴眼镜的技术员模样的人站在前排，看完演示，掏出本子记了点什么，然后抬头问：“你们这系统，能不能接我们厂的老设备？”
“能。”刘好仃答，“不挑硬件，只改逻辑。”
“那要是我们自己人不会调呢？”
“我们教。”他说，“第一天现场带，第二天看你们独立操作，第三天有问题随时打电话。我不一定接，但接到就会说清楚。”
那人笑了：“您这不像卖设备的。”
“我们不是卖设备。”刘好仃指了指展板，“是卖一个不瞎折腾的机会。”
小李趁机又递出几张登记表，新人甲开始讲后续支持流程。老黄默默检查着每一根接头，确认没有松动。
刘好仃站在展台中央，手里捏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咨询记录。阳光移到了展板右下角，照在那行小字上：“多等半秒，少停一天。”
他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四十三分。
“记下这些名字。”他对小李说，“下午逐一回访。”
小李应了一声，打开笔记本电脑。
新人甲正往图示旁贴新的便签，写着“响应延迟可调范围：0.1~0.5秒”。
老黄合上设备箱，最后一遍确认锁扣卡紧。
展台绿灯依旧亮着。
刘好仃刚想说话，忽然发现信号发生器的输出曲线有点不对劲。
他低头看屏幕，波动幅度比设定值高了0.3%。
“这波不是我们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