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
熙春声音发颤，不知该说什么。
醒黛抬起头，眼神平静，可那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股坚定的光芒。
“你拿着钱，去外头找几个手脚麻利、从没见过的人的小厮。让他们远远跟着钰棋。”
“最近几天她见了谁，去了哪儿，跟谁说话，做了什么，一点都不能漏，全给我查清楚。”
“是，奴婢知道了！”
熙春攥紧手中的铜板，随即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
……
天快黑了，夕阳的余晖渐渐被暮色吞没。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醒黛姑娘，二少夫人喊您过去吃晚饭。”
是司知芮屋里那个小丫鬟喊的。
那丫鬟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惯有的恭顺笑意，眼神却藏不住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醒黛心里清楚得很，司知芮叫她去干嘛？
不就是想瞧她现在的狼狈样，当着众人踩她一脚？
也好。
那就让她好好看个够。
她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脚步虚浮，身子微晃，但她始终没有停下。
饭厅设在花厅里。
红木雕花的长桌摆得整齐，桌上银箸玉盏，菜式丰盛，香气缭绕。
墨瑾昱坐在主位上，穿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身形修长。
司知芮坐在他旁边，眉若远山，唇点朱砂，笑得温柔又端庄。
看见醒黛进门，她眼角微微弯起。
“哎呀，醒黛妹妹来了。”
声音柔软似水，可眼神却直勾勾盯着她脸上的面纱。
“妹妹怎么了？这脸……该不会受伤了吧？”
她轻轻掩住嘴，做出一副惊诧的样子，语气却半分不见心疼。
“好好的来吃饭，怎么还蒙着脸？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醒黛站在门口没动，手指悄然捏紧了袖口。
满屋子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连那些原本低头忙碌的丫鬟婆子也都悄悄抬起头打量她。
司知芮这话明摆着是要她当场出丑。
她若不摘下面纱，便是心虚胆怯。
若摘了，便是暴露伤处，沦为众人的笑柄。
不过，她早有准备。
她抬起手，坚定地揭开面纱，露出一张令人心惊的脸。
红肿脸颊高高隆起，五根清晰的掌印横亘其上，边缘泛着淤紫的痕迹。
屋里顿时响起几声倒吸气的声音。
醒黛望着司知芮，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点委屈和歉意。
“姐姐要是不嫌弃我这张脸，那我就摘下来好了。”
“其实我本不想来打扰二公子与姐姐用饭。”
“可听说姐姐特地派人请我，我不敢不来，生怕辜负姐姐的一片好意。”
司知芮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这个贱人，竟敢这样说话！
她心中怒火翻涌，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明明每一句话都看似恭敬顺从，偏偏句句扎心，直戳她的软肋。
她自然是不愿让墨瑾昱知道她是为了让醒黛出丑，才喊她过来吃饭的。
更让她憋屈的是，醒黛的态度挑不出半点错。
尤其是在墨瑾昱面前，她若动怒，反倒显得她心胸狭窄、容不下人。
她眼角微微一斜，不动声色地扫向身后的郭嬷嬷。
紧接着，藏在桌下的手指轻轻一拽，勾住了郭嬷嬷衣袖的一角。
郭嬷嬷何等精明，立时会意。
她向前跨出半步，故意将嗓音提得高了些。
“我们二少夫人一片好心好意，才特意差人请您来一起用饭。这可是难得的体面，您可别仗着这点恩情，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反倒失了规矩，惹人笑话。”
她上下打量着醒黛的脸，眼中毫不掩饰地浮现出嫌弃与鄙夷。
“到底是个有损容貌的人，这般模样，还敢当着二公子、少夫人的面露出来……”
话还没说完，一道冷冽的声音便骤然响起。
“住口。”
墨瑾昱目光落在醒黛身上。
“既然来了，就不要站在那里，坐吧。”
他顿了顿，声音略缓。
“吃饭。”
醒黛点了点头，走到末位的座位旁，缓缓坐下。
片刻后才伸手拿起碗筷，低头吃着。
墨瑾昱的目光一直没移开。
他看着她低头扒饭的模样，小小的身影缩在宽大的椅子里。
她吃得那么慢，那么小心，好像多吃一口都是罪过。
他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
紧绷的嘴角，在无人察觉的刹那，极轻微地往上翘了那么一丝。
他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鸡肉，放进醒黛的碗里。
“别着急，慢慢吃，没人跟你争。”
醒黛手里的筷子猛然一滞，整个人也怔住了。
她赶紧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
“谢谢二公子。”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挑了几根芦笋尖，小心翼翼地放在墨瑾昱面前的素瓷小碟子里。
“二公子，您也试试这个。”
她抬起头，眼眸清澈明亮。
“真的挺好吃的。”
司知芮的脸一下子没了血色。
她脸上那股刻意维持的端庄笑意，骤然崩裂。
她死死盯着醒黛给墨瑾昱夹菜的动作。
只见醒黛夹起一块泛着油光的熏鸭肉，稳稳放进墨瑾昱面前的青瓷碟中。
这丫头竟敢当着她的面，和自己的夫君这般亲近！
堂堂正室夫人尚未来得及动筷。
一个卑微的庶妹却抢先献殷勤。
这哪里是敬重兄长？
分明是挑衅！
司知芮死死压下心里翻腾的怒火。
“夫君。”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墨瑾昱皱眉望过来。
“怎么？”
他终于启唇问了一句。
司知芮挺了挺腰背。
“没别的事。”
“只是觉得，醒黛妹妹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醒黛低垂的侧脸。
这话既点出了规矩。
也暗示了身份之别。
可墨瑾昱就像没听见一样，根本不搭理她。
他依旧低头吃着饭。
醒黛眼角轻轻一扫。
她敏锐地注意到，他刚才原本平静的面色微微动了一下。
那是不耐烦？
还是对司知芮此时跳出来打断气氛的冷淡和不屑？
醒黛的心底猛地一跳。
机会来了，绝不能错过！
她立刻从袖子里缓缓取出一把小木剑。
“二公子。”
她轻声唤道。
“您瞧……这是之前跟您学着雕的。”
她将木剑举得更高了些。
“现在总算有模有样了，您……您能看看吗？”
说着，她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这把……还行吧？”
墨瑾昱眼神一闪，心中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