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黛的屁股刚挨到，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便从脊椎直冲头顶。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墨瑾昱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他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瓶和手帕，俯下身来，用帕子蘸着清水，仔细擦拭她脸上干涸发黑的血迹。
醒黛呆呆望着他近在眼前的脸庞，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他就这么低着头，神色依旧是往日那副冷冷的模样。
可不知为何，那双漆黑的眼睛深处，却悄然褪去了从前的冷漠。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似怜惜，又似隐忍。
尤其是他手指的触碰，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醒黛心头猛地一紧，泪水夺眶而出。
墨瑾昱的指尖停在她眉梢附近，不再移动。
他缓缓抬眼，正好撞进她那双因哭泣而红肿的眸子里。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他嘴角轻轻一扬。
“出息啊。才擦干净脸，又哭？”
他低声说道，语气略带嗔怪。
“眼泪把药都冲没了，这伤怎么好？”
顿了顿，又故意加重语气。
“你是故意让我看了心烦吧？以后我可懒得来了。”
醒黛吸了一下鼻子，将那即将脱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脸上伤口疼得她不由自主地咧嘴，额角青筋微跳。
但她仍挣扎着想扯出一个笑容。
“我不哭了，二公子别嫌弃。”
短短一句话，却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哪怕这一瞬的温柔只是施舍，她也想牢牢攥在手里。
如果连他都不愿来看她了，这座深宅大院里，就真的再没有一丝光亮了。
不等墨瑾昱开口，醒黛猛地伸手，拼尽全力从他掌心一把抢过那只白玉小瓶。
她飞快拔开瓶塞，颤抖着将指尖狠狠抠进那雪白的膏体之中。
随后胡乱地往脸上涂抹起来。
“我多抹点。”
“这样脸才能好得快。”
墨瑾昱看着她这番举动，怔住了片刻。
“那你可知道。”
他语气一转，重新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淡漠的调子。
“你手上这小瓶子，值一千两金子。”
醒黛正专心致志地往脸上涂药，听到这话，手猛地一顿。
她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还肿着，此刻却瞪得老大。
一千两？
就这么个巴掌大的小瓶子？
不可能！
二公子肯定是在哄我玩儿！
“二公子……”
她声音发虚，带着几分迟疑和怯意。
“您可别骗我。”
说这话时，她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普通人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金子。
这一千两金，简直能买下一栋大宅院，甚至供养一个小家族几年开销。
墨瑾昱看着她惊呆的样子，眸光淡淡。
“宫里出来的。”
他随口吐出五个字，语调平静无波。
说完，微微侧了侧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淡淡反问。
“你觉得呢？”
醒黛心里猛地一跳。
手中的小瓷瓶差点没拿稳，险些滑落下去。
原来……
这竟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东西？
怪不得刚才涂上去的时候凉丝丝的，伤口处的灼痛感竟然瞬间减轻了不少。
果然是不一样。
可她只愣了一瞬，便立刻回过神来。
手上的动作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更用力地揉搓起来。
“既是宫里的宝贝。”
她仰起脸，不怕疼地咧了咧嘴，脸上糊满了白色的药膏。
“那肯定特别灵！照这样，我的脸，说不定两三天就能好了！”
到时候，脸上的伤好了，就不再是那个走路都要低头躲人的丑八怪了。
他就不会再皱眉，也不会再觉得碍眼。
墨瑾昱看着她，目光沉静。
眼前这张脸，青一块、紫一块，药膏涂抹得歪歪扭扭。
可她居然还能盘算着几天就能恢复。
好像这千金难买的御制良药，最大的意义不是救命。
而是让她快点变回原来的模样。
不知怎的，墨瑾昱心口轻轻一紧。
那一瞬间，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
门外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二公子在里头吗？”
是郭嬷嬷。
她站在门外，规规矩矩地敲了三下门。
醒黛身子一抖，慌忙戳了戳墨瑾昱的胳膊。
用眼神示意，去开门吧。
墨瑾昱站起身来，身影动了一瞬。
醒黛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她以为墨瑾昱要走了，以为这一刻的温柔就此终结。
没想到，他没有迈步，反而俯下身来。
随后，一道温热触感，轻轻地落在她的额头。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醒黛睁大眼睛，呆呆看着墨瑾昱朝门口走去。
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又“咔嗒”合上。
屋里头，就剩醒黛一个人了。
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的温度。
接着，又迟疑地碰了碰嘴角。
那裂开的伤口隐隐作痛，可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往上提，竟咧开嘴，笑了一下。
可这笑容还没挂住多久，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香兰端着盆水回来。
一进门，就发现醒黛独自坐在桌边，嘴角还挂着一抹傻笑。
那表情一看就不对劲。
她顿时来气了，眉毛一竖，嗓门也提了八度。
“我的小祖宗啊，你这是怎么了？这么难得的机会！公子亲自过来给你上药，你怎么就让他走了？”
香兰叉着腰，瞪着眼，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醒黛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淡了。
她低头看着脚尖，指甲抠着裙角，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郭嬷嬷刚在外头喊了一声，可能是二夫人看见二公子来了。我总不能死拉着人家不放吧。”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
“再说了，就我这张脸，青一块紫一块的，二公子多看那一眼大概都觉得烦。”
香兰不依不饶。
一边拧干帕子往醒黛脸上敷，一边念叨不停。
“那你也不能白白放过啊！这种时候不哭、不装可怜，等什么时候？”
“你说你，挨了打还让人抢走公子，连句挽留的话都没有，亏不亏啊！”
醒黛轻轻摇头，声音依然很轻。
“是二夫人，只是我不明白，二夫人为什么要插手这事？”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寻常。
像是一盘棋局，每一个人都在暗中窥视，谁也不肯先亮出底牌。
司知芮是恨她，这一点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