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陈嘉用钢铁般的意志翻身坐起，抄起文具包就冲向早课教室。
她是第一个到的，拉开大灯，找了后排的一个角落坐下。
往自己脸上呼了两下，强迫自己清醒。
右手握笔，埋头苦干。
不知不觉，半个多钟头过去。
教室大门忽然发出咯吱的响声，有人来了，但陈嘉顾不上抬头去看是谁。
又过去半个多钟头，门再次发出咯吱的声音，又有人进来了。
陈嘉刚好写完了检讨书，放下笔，抬起头，活动僵硬的手指和手腕。
她的视线落在前后进屋的两人身上，一个是脸熟的——唐楠。
还有一个是她不认识的男学员，长得其貌不扬，丢人堆里找不见的那种。
教官说，这种样貌平平，身形平平，没有任何特色的人，最适合干特工。
男学员背对陈嘉坐着，不知为何，双肩不停地抖动，陈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好奇他在抖什么。
须臾，男学员腾的一下站起来，转过身，看向坐在后几排的唐楠，迈着短粗的腿走到唐楠面前。
面色红的像烧红的烙铁，好似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唐楠……我，我喜欢你，你，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女友？”
他的脸越来越红，几乎到了快要爆炸的程度。
陈嘉在心里啊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流行扎堆表白？
既然撞见了，那就当好一个吃瓜群众吧。
她缩着脑袋，睁大两只眼睛，直勾勾的往斜前方看。
唐楠站了起来，侧过身，和男学员面对面站着，似乎在打量他。
几息后，她站直了双腿，很明显的，比那男学员高出小半个头。
陈嘉莫名觉得尴尬，也不知是替谁尴尬，然而下一秒，她就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只见唐楠板着脸，冷漠的举起右手，做了一个扫手的举动。
她的手是斜着扫的，从自己的头顶扫到男学员的头顶，从高到低，赤裸裸的身高差距。
“多吃点，还有长高的空间。”唐楠语气冷漠，透着淡淡的嘲讽。
男学员后脖颈都红了，羞愤道：“男子汉大丈夫，凭的是真本事，不是身高！”
说完，他喘着粗气跑了出去，从背影看，倒像是落荒而逃。
陈嘉实在没憋住，笑出了声，唐楠微微侧头，目光快速移过来。
陈嘉立刻捂住嘴，低下了头。
“踏踏踏”脚步声响起，唐楠向她走了过来。
陈嘉手脚忙乱的翻开书，装作认真拜读的样子。
“你是陈嘉吧？”
她认识自己？陈嘉迷惘的抬头，望见一张满面春风的笑脸。
好似春天到了，冰雪融化了一般。
陈嘉愕然的点头，没想到校园风云人物竟然会认识自己。
唐楠走过来，伸出手，道：“你好，我是唐楠，你的老乡。”
“你好老乡，我是陈嘉。”
陈嘉也站起来，伸出手握住，两人上下摇晃着手掌，紧握三秒后松开。
唐楠舒展明艳的眉眼，爽朗道：“老乡，以后遇到什么难事，或是有人欺负你，尽管来找我，不用客气。”
她很热情的笑着，陈嘉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柔和，重重的点头。
两人用家乡话闲聊了一会儿，竟然发现陈嘉高小的国文老师是唐楠的表舅妈。
有了共同认识的人，两人聊得热火朝天，颇有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激动之情。
早课后，陈嘉慢悠悠的，等傅棠棠、冯晓蔓送完检讨书后再进去。
“表……教官。”叔字还没喊出口，迎着程永年冷峻的面孔，陈嘉及时改口。
程永年冷冷地瞥她一眼：“放那吧。”
陈嘉讨好的冲他笑笑，放下检讨书，乖顺的站着军姿。
程永年道：“我看了你的成绩，很均衡，门门都是倒数第二，你脑袋瓜子还真好使，都会控分了？”
陈嘉很谦让：“不敢不敢，都是教官教得好。”
“我看你倒是很敢嘛！”程永年一拍桌子，吼道：“哪有人门门都倒数第二的，作假你也作的真一些，拜托动动你的猪脑子！”
“我马上改正。”陈嘉立即低头认错。
“你这头发怎么长这么快，又长了，为什么不剪？”程永年站起来，随手呼拉了两下陈嘉的后脑勺。
他的手在她后脑的头发上顿了顿，而后没忍住又呼啦了几下。
又细又软的头发，揉起来手感真不赖。
陈嘉后脑垂顺的头发立马变得毛茸茸的，她拨弄了两下，道：“忘了剪了。”
程永年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他道：“过两天，会有高层驾临，不想被这些人挑去做姨太太，就把你的狗毛剪短一些，越短越好，明白吗？”
陈嘉惊愕的抬头：“谁来啊？为什么要给他们做姨太太？”
什么鬼东西，女特务处境这么艰难的吗？
不仅要给人当情妇窃取情报，还要学会杀人放火，更要站成一排任长官们挑选？
程永年捏了捏她粉白的小脸蛋，又伸直了手指拍了拍：“不该你打听的事少打听。”
陈嘉吃痛，一扭头，挣脱开他的手。
真是的，说归说，骂归骂，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上手。
这表叔，越来越随意了，不是呼拉她的头，就是捏她的脸，有时还会掐住她的后脖颈，把她提溜起来，好像称重量似的。
程永年嘱咐道：“好了，走吧，记住，出去后不要乱说话。”
陈嘉“哦”了一声，程永年又嫌弃的道：“明天用我给你的那个黄粉，把你的小白脸抹一抹，白的跟鬼一样。”
也不知道他这外甥女吃什么长大的，风吹日晒的，怎么就晒不黑呢。
几排女学员站一起，一眼望去，大多是麦色、褐色、暗黄色，就她，跟地里新鲜的葱根一样，白的晃眼。
晃了教官的眼不打紧，就怕晃了上峰的眼，被选做“工作太太”。
程永年性子急，越想越烦躁，看见她的脸又是一通训斥。
骂完了一脚把她踢出办公室。
这一脚的冲击力足够大，陈嘉打了个踉跄，一头直愣愣的往前栽。
她头晕目眩的想，完了，肯定要一头栽进黄土路里了。
也是巧，一名男学员好死不死的正正好路过，就是那么邪门，陈嘉一头撞向他。
男学员猝不及防的环抱少女柔若无骨的身躯，后退几步抵挡这波冲击。
不知是谁脚下一崴，“砰”的一声，两人惯性后仰，叠在一起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