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做最疯狂的事时，是感觉不到痛意的。
就如现在的江冉，明明那爆裂的能量足以让一个意志最坚定的战士痛不欲生，可她脸上却依旧挂着疯狂的笑意。
她咧着嘴，愉悦地对正在拼命挣扎的燊道：“感觉到了吗？你正在……被我一点一点吃掉。”
比起江冉那笑容之下的狂，这会儿的燊才真的要疯了。
它根本无法理解，江冉这样一个在它眼中与蝼蚁无异的蓝星人，是怎么做到今天这一步的。
“错了……错了错了错了！！！”
伴随着燊嘶哑的怒吼，那颗巨大的眼珠突然如心脏般搏动起来，每一下跳跃，都像是巨锤砸在江冉的脑海！
不过两三下，江冉的耳朵和眼睛里就已经流出了鲜血。
燊的反抗并非毫无效果，江冉以凡人之躯想要抵抗神明之力，哪怕有临终前的帕罗岛的帮助，终究还是有些勉强。
这会儿的她满身满脸都是血，顺着密密麻麻的伤口缓缓滴下，仿佛要将全身的血都流干。
可哪怕身体在如此的威压之下颤抖，可江冉的手却纹丝不动，如铁钳一般死死扣住了燊的眼球。
她还在鲸吞般不管不顾地吸取着燊的力量。
全身的伤口好了又崩开，没一会儿就已经看不出她正常的模样。
唯一不变的，只有她脸上的笑容。
因为嘴里不断有血液涌出，江冉的声音有些含糊，但并不妨碍她的话透过天幕传到世界各地。
“你知道吗？”江冉一边吐血一边慢吞吞道：“我一想到，你要用这种窝囊又绝望的死法，死在我手里，我就止不住地开心。
“在你最初把蓝星作为目标的时候，在你第一次对我下手的时候，可想过今天？
“我曾为自己设想过的无数个未来，都不会有比今天更美好的结局了。所以……为了我的圆满，你安心赴死吧！”
燊已经完全听不到江冉在说些什么了，无论它试图用什么方式挣脱，那只该死的手始终牢牢嵌在它身体里，将它好不容易掠夺来的力量毫不留情地抽走。
它甚至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渐渐脱离掌控。
原本已经被黑血覆盖的空间，那些艳丽而扭曲的斑块不知何时，正在慢慢褪去。
而眼前的江冉，明明血都不知道吐了多少升，气势却越来越强横。
在突破了某一个临界点之后，它和江冉的处境，终于换了过来。
这一点，江冉同样清晰感知到了。
但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
一人一神似乎突然陷入了某种古怪的静止阶段。
天幕下的玩家们面面相觑，一时不太清楚到底谁赢了。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动了？”
“你们刚刚听到她们的对话了吧？是不是因为大小姐的身体已经扛不住这样的能量了啊？毕竟……那可是神啊！”
“慌什么，我看大小姐胜局已定！但凡那个所谓的神明有反抗的本事，也不会被大小姐拖住吧？”
“嘘，别吵，没事干就再给大小姐加点信仰之力。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们作为蓝星的一份子，总不能一点参与感都没有吧？”
……
不知过了多久，在经历了漫长的拉锯战之后，燊似乎终于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它今天注定要和眼前这个蝼蚁同归于尽。
“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活？”
燊的声音突然就平静了下来，看着眼前还在咬着牙苦苦支撑的江冉，声音里竟有了些莫名的快慰：“用你的性命，去换那些在绝境时恨不得暴露出自己全部黑暗的人活着，值得吗？”
这会儿的江冉已经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担心自己只要有哪怕一点的额外动作，身体就要直接四分五裂。
“冉冉……”
“主人……”
熟悉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江冉虽然没有回头，但也知道是折舟他们。
下方的战斗，随着燊被她控制住已经结束，现在就只剩下眼前这个唯一的敌人。
而这个敌人和她一样，已是强弩之末。
燊还在说话：“你看，你辛辛苦苦地苟活着，就是为了牺牲好不容易换来的命，去换那些你不知道名字，甚至可能讨伐过你的蝼蚁？这是不是你们蓝星常说的，圣母行为？”
这话被天幕下的玩家们听得分明。
可没有一个人开口骂。
因为连他们自己都有些心虚——当初，对大小姐的围剿，并不是真正做了才叫行动。论坛上，聊天里，对大小姐的评价始终负面占大多数。
而这些曾对大小姐资源眼红嫉妒的玩家们，纷纷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除了能尽力多给大小姐攒一点信仰值外，似乎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天幕中，在燊说完这句之后，江冉轻轻笑了一声。
她吃力地擦了一把嘴角的血，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想让你死，是因为你该死。
“谁和你说，我要为了你这种玩意儿，赔掉自己一条命？”
燊脸色一变，刚想说些什么，却听江冉突然抬起脸，诡异一笑：“这场豪赌，是我赢了。”
“什么——”
燊的话，被江冉一把捏碎。
周围突然传来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原本看起来宏伟庄严的圣殿也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脱力的江冉并没有倒在地上，无数柔软的腕足轻轻托住了她。
可即使再柔软的触碰，都会让江冉的身体像是玻璃碎片一样剥落。
一旁的马吉克从未有过如此绝望的时刻，他死死抓着折舟的腕足，嘶声道：“你占据了邪神的身体，你是不是也可以使用它的能力？我！我身上有邪神赋予的不死之身！换给她！”
折舟还没说话，江冉好笑地弹了一块身体碎片弹到马吉克脸上，于是连带着那一截手指也碎掉了。
这种时候还做这种事，马吉克简直要给江冉跪下：“祖宗，你别……”
“行了，”江冉摆了摆只剩三根指头的手：“说了死不掉……你学学折舟，多稳重。”
折舟悄悄抹了一把眼泪，带着鼻音道：“嗯。没事，我可以把这个身体给冉冉用。我本来也不需要身体……”
于是江冉的另一只手也只剩三根指头了。
倒是最冷静的穆亚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有些期待道：“你还有后手？”
看着几乎要飙泪的几人，江冉笑了笑：“别忘了，我刚刚用的可是弑神的技能啊。
“神怎么能被杀死呢？
“所以，能杀神明的……自然也只有神明啊。”
马吉克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精明的样子，甚至有些呆：“什么？”
江冉一边摇头一边掉碎片：“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个副本快要结束了，你们应该会回到列车上。至于我……”
剩下的话江冉没说，她只是挥了挥手，把马吉克丢回了副本世界里的别墅中。
随着燊的消逝，玩家们头上的天幕也跟着一起破碎，只留下了被江冉最后那句话给震得找不着北的玩家们。
“什么叫，‘这个副本快要结束了，我们应该会回到列车上’……难道一切还没有结束吗？”
*
江冉把所有人遣散完成后，整个空间里就只剩下了她和折舟。
看折舟似乎还想说什么，江冉朝他眨了眨眼，笑着问他：“这个身体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我给你重新捏一个，你想长什么样子？”
折舟一愣：“怎样都好。可是你……”
“嘘，我工作的时候别说话。”
江冉从空间里掏出了一个迷你而透明的小岛，如果马吉克和小白在，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座小岛和之前变成巨人岛民们的小岛一模一样。
可原本它们应该被消耗光了才对。
折舟心中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但他倒是十分听话地没有开口。
倒是江冉一边用意念慢慢捏合着那座小岛，一边心情不错的解释道：“这是帕罗岛的最后一点残骸，也算是物尽其用。”
折舟的目光中没有惊讶，从江冉拿出小岛时，同样身为星球意志的他就已经在其上发现了熟悉的气息。
江冉动作很快，终于赶在手指完全碎裂之前捏好了两个身体。
其中一个自然和江冉一模一样，而另一个……
看着小白那张熟悉的脸，折舟摇头笑了笑，放弃了蛸的身体，进入了江冉给他定制的新身体中。
江冉自己也从破碎中恢复了过来，握了握拳，十分满意：“我如果觉得自己这会儿已经无敌了，会不会显得有些膨胀？”
折舟十分捧场道：“那还是太过谦逊了。”
江冉没忍住笑出了声：“走吧，该去给游戏重新定个规则了。”
两人离开后，一个有巴掌大，身体几乎已经变成黑色的蚂蚁从废墟中爬了出来，它的身上，还驮着一颗已经干瘪的眼珠。
它仰起头，看着江冉离去的方向，触角稍微动了动，又慢慢朝着体型缩水得已经和它一样大的章鱼爬去。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我们和母亲一起……”
*
正如江冉说的，玩家们发现，这个副本的确很快就结束了，他们也同样回到了那辆给人带来无限绝望的列车上。
就在大家垂头丧气地接受或许余生他们都得在列车上度过，说不定那天就死在副本里的命运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列车广播中传了出来。
“喂喂，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任列车长，江冉。
“现在宣布新的列车规则。
“从即日起，所有列车将绕蓝星运行，每小时停靠一次，可自行上下车。
“货币将从生命值转变为贡献值，一切为蓝星的重建做贡献的行为，都可以获得贡献值。
“好消息是，列车商城已全部更新，所有你们需要的基础物资和修复工具都可以用贡献值来换取。括弧相信我，你们不会想知道杀人越货这种行为会带来多可怕的后果括弧。
“更好的消息是，我会回收所有人的‘超能力’。请大家用自己的双手，去重建我们的家园。在家园重建之前，列车永不停运。
“列车可以做各位的避风港，但蓝星才是大家永远的家。
“所以，下一站，爆发后的火山群岛，岩浆及粉尘清理工具已上架，请有意向的乘客在五分钟后带着工具排队下车。”
“各位，末日已结束。新的未来，正在你们手中——”
*
江冉也不确定大家到底有没有好好地听这一版列车规则，因为所有车上都传来了鬼哭狼嚎的呜咽伴随着兴奋的吼叫。
她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正在整理点心并不断给自己投喂的折舟，一边嚼嚼嚼一边有些无奈道：“你这是被小白夺舍了吗？”
折舟却轻笑道：“你知道，玩家们所有的技能，其实是来自于我剩余的能量……”
江冉猛地抬头，紧紧盯着折舟的双眼：“你是说——”
“大佬大佬！！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你一个普通人来凑什么热闹？边儿去。主人，你一会儿会下车吗？”
“病秧子你叽哩哇啦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复制到pdd也没反应啊。再说了，你除了死不掉，其他哪点有我好用？大佬请尽情地使唤我吧！我现在干劲满满！！”
……
被打断的对话似乎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江冉看着折舟温和的脸，一手拎一个：“行了行了，你们都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别说话，干活去。”
马猴烧酒露出了一脸幸福的表情：“哇，我被已经升级成列车长的大佬拎着诶。”
一旁的马吉克朝她翻了个白眼，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朝着江冉靠近些，再靠近些。
收拾妥当的折舟微笑着从江冉的手中接过两人，然后毫不留情地往车窗外一扔：“攀关系也改变不了你们要自己赚贡献值的事，别废话了，加油哦。”
江冉倒是被提醒了：“这么一说，其实我们都在给你打工啊。”
折舟笑眯眯地拉着江冉的手往车门处走去：“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嘛。今天想去哪里搞基建？”
江冉失笑：“搞什么基建，你乖乖待在车上恢复力量才是。”
折舟却已经透过车身，看到无数列车外那些迫不及待下车的乘客们，轻声道：“从列车带着所有人的希望重新启航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刻了。”
全文完。
祁陆
2025年10月8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