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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瞬间分成两派,主战者拍案怒斥,声震屋瓦;主和者垂首哀叹,泪湿衣襟。双方争执不下,激烈的争论声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
秦王齐天佑瘫坐在椅上,指尖冰凉。方才还在为弹劾岳父之事烦心,此刻又要面临亡国危机,这一件件实在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安国公李晃大步出列,声若洪钟:“殿下!割地赔款,此乃亡国之举!臣虽年迈,仍愿领兵驰援渭州,与西夏决一死战!”
“老国公忠心可嘉,然年事已高,岂能再赴沙场?”
赵迁不紧不慢地出列,目光扫过众臣,“更何况如今国库空虚,拿什么去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这仗如何打得?”
他特意转向安国公与林和,语气渐冷:“如今太子失踪,军心涣散,仓促出兵必败无疑。依臣之见,不如暂且应允西夏条件,先解渭州之围,再从长计议。”
“赵大人此言差矣!”林和挣扎起身,额角渗血,“今日忍辱签此盟约,明日朝中便再无宁日!西夏岂是好相与之辈?关中六百里的惨状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太子殿下在边关浴血奋战,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在此割地求和?”
秦王被两方言辞搅得心神俱乱,猛地一拍龙案:“都给本王住口!”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握着那份染血的军报,看着阶下争论不休的群臣,只觉头痛欲裂,眼前发黑。
人人都以为皇位好坐,却不知这根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好事轮不到,遗臭万年的决策却要他来定。
签,则成千古罪人;不签,则关中危在旦夕。
父皇为何还不醒?
老七为何偏偏在此时失踪?
他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立刻抛下这代理朝政的重担,回去做他的逍遥王爷。
这劳什子皇位,谁爱争谁争去!娇妻美妾不香吗?他何苦日日在此听这些朝臣如鸦雀争噪?
“既然争执不下,那就站队表决!”秦王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同意议和的站左边,反对的站右边。”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动作。
秦王闭目片刻,复又睁开,眼中满是疲惫。
“殿下!此等关乎江山存亡的大事,岂可儿戏!”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颤巍巍出列,就要下跪。
秦王皱眉看着这个半只脚都要踏进棺材的宁国公,气得鼻子都快歪了:“贾爱卿既说本王儿戏,那你倒是拿出个不是儿戏的方案来!”
他心中愤懑:既然指责他儿戏,这些大臣倒是拿出个可行之策啊!
不管战与不战,总得有人与他一同承担这个责任。要留骂名,那就大家一起在史书上留下这一笔!
宁国公贾琰被秦王这番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早年曾随先帝南征北战,今年已七十有四,比安国公还要年长十余岁。若非国难当头,他今日绝不会强出头。
老人颤巍巍跪地,声音虽老苍却异常坚定:“殿下,老臣恳请暂缓表决。此等关乎国运之决断,需慎之又慎。老臣愿以......”
“宁国公不必再说了!”秦王激动地站起身,“你以为本王不想将西夏打得落花流水?你以为本王不想让大齐国泰民安?可是没有粮草辎重,你让本王如何暂缓!八百里加急一去一回要多久,你们可曾算过?”
他一掌重重拍在龙案上,震得案上笔墨纸砚齐齐一跳:“西夏不会等!也不会给我们时间慢慢商议!若是晚个十天半月,谁敢保证下一个六百里不会遭西夏铁骑洗劫?”
他眼中泪水翻涌,却又强自压下。
满殿寂然,唯有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大理寺卿段佑手执笏板立于百官之中,看着龙案前几欲痛哭的秦王,不禁暗暗摇头。
他虽是一介文官,却也明白此约绝不可签。关中已遭重创,六百里山河寸草不生,若再割让两地,无异于为虎作伥。西夏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只可惜坐在上首的是秦王,而非太子。若太子在此,绝不会同意这等丧权辱国之约。
太子失踪......只盼真的只是失踪才好。
若有个万一......他不如早日辞官,携家眷退隐山林方是正道。
其他本想进言的官员见秦王如此表态,便也都闭了嘴。
虽然秦王有些懦弱无能,但他说的确是实情。
兵力不足尚可征调民兵,粮草却无从筹措。此时出头,万一秦王让他们去筹集粮草......
老态龙钟的宁国公见死谏无用,哆哆嗦嗦地爬起身,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缓缓取下官帽,脱下官服。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老国公花白的头发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
他将象征爵位的七梁进贤冠和绯色官袍高举过顶,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如重锤般敲在每个人心上:“老臣......年逾古稀,蒙受国恩五十余载,今日眼见社稷将倾,却无力回天。此身既不能为国纾难,要这官袍乌纱何用?殿下若执意签此城下之盟,老臣......唯有辞官而去,无颜再立于此庙堂之上!”
此举当真石破天惊。
三朝元老、国公之尊当庭辞官,在任何朝代都是足以引发朝野震动的大事。
几位与贾琰交好的老臣已是眼眶泛红,欲言又止。
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赵迁,脸色也微微变了——他没料到这老家伙竟以辞官相胁,这无疑将秦王逼到了更加难堪的境地。
秦王齐天佑看着满头白发、只着中衣的老者,又瞥向面色各异、窃窃私语的群臣,只觉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既恼贾琰当众让他难堪,下不来台;更惧若真逼走了这位老臣,自己必将遗臭万年。
他张了张嘴,想要呵斥,又想要挽留,却发现喉咙干涩,一时竟发不出半点声响。
“宁国公此言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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