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组办公室内。
因为来栖晓这个新鲜血液的加入,气氛变得更加活跃起来。
尤其是这小子还顶着“东京来的年轻人”这个头衔。
两位也没比来栖晓大几岁的女同事,就站在分配给来栖晓的办公桌旁。
在十分轻松愉快的八卦闲聊中,来栖晓很直白地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来栖晓打听消息的水平不算高超,他就像‘美国队长’克里斯埃文斯一样:
“如果你喜欢一个女人,就直接跟她说,她会马上答应跟你在一起的。我用这种方法还没失败过。”
同理,来栖晓的疑问,总有人很乐意解答。
随着话题的深入,他对眼前这两位新同事的了解也愈加深入。
石田小暮,就是土生土长的雪村人。
她性格活泼外向,热爱健身运动,身体很棒,有些大咧咧的男孩子气。
据她自己说,双亲俱在,家庭和睦,没什么烦恼。
这个女人除了在挑选男人的眼光上颇为“高标准、严要求”,对着来栖晓这张脸毫不掩饰x压抑女流氓本色之外。
她其他的地方,一概可以用‘咸鱼’二字足够概括。
安于现状,对雪村的生活十分满意,没什么太大的人生志向。
自然,在“神巢”的视角下,也就没什么特别强烈值得关注的‘欲望’。
值得一提,这里的欲望排除了她几乎写在脸上的对异性旺盛好奇心。
嗯,换一种说法:
饥渴的某方面兴趣。
来栖晓着实怀疑,只要再凑足几个像她这样的人,把她们的x欲望摊一摊,就足够拯救雪村在某些方面显得异常“性冷淡”的诡异小社会现状。
另一位,樱井美和,自称来自北海道一个偏远的渔村。
她的气质与石田小暮截然不同,更温婉安静一些。
她在三年前来到雪村。
据樱井美和她自己面带释然的笑容地说,她是由于当时生活不顺,内心绝望,在一个凛冬投海自杀未遂。
机缘巧合之下,才被卷入雪村之中,获得了“新生”。
【天杀的。】
来栖晓看着樱井美和脸上看透世事般颇具神性的温和笑容,心中狠狠吐槽。
这年头,连一个自称自杀未遂的人,都能如此顺利地成为塑造下一代的老师。
不愧是雪村,筛选机制果然“别具一格”。
三个体育老师在温暖的办公室里闲聊着,话题兜兜转转,总会被两位热情的女同事引导回到来栖晓本人身上。
“来栖老师这么帅气,在东京一定是风云人物吧?现在还是单身吗?”石田小暮双手捧着脸,眼睛亮晶晶的,毫不避讳地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并非单身。”来栖晓回答得干脆利落。
“啊,这样啊。”石田小暮的心情肉眼可见地迅速down了下来,撇了撇嘴。
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目光中的热切稍微收敛了些。
“那来栖老师来自东京那样的大都市,在来这里之前,是做什么的呢?”
樱井美和好奇地眨着眼,语气温柔,追问道。
“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哦,还没正式步入社会呢。”来栖晓笑了笑,含蓄地表示前尘往事莫再提及。
今后都是雪村人,老说些以前的事太无聊。
他转移开了话题,开始反过来打听起学校的具体情况。
两位热心的前辈倒也耐心,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解起来。
“学校大概有多少学生呢?课程安排紧张吗?”
“学生嘛,国中部和高中部加起来,大概一千出头吧,不算多,每个班人都很少的。”
“课程压力?还好啦,我们体育课主要还是以增强体质,培养意志为主,毕竟雪村的环境你也知道,身体好很重要。”
来栖晓问得细致,她们也答得流畅。
直到他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在带领学生们进行体育运动时,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或者禁忌吗?”
“毕竟我刚来,很多情况不了解。”来栖晓淡笑着问道。
然而,在面对最后一个问题时,两个前辈脸上那颇具亲和力的微笑,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随即,她们的笑绽放得更加自然。
石田小暮和樱井美和对视一眼,还是由樱井美和开口:
“的确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呢,不过,倒不是专门针对体育老师的,是面向所有老师的哦。”
“愿闻其详。”来栖晓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虚心求教的表情。
“在教学的时候,尤其是平时与学生们相处时,要格外关注他们对神明的信仰是否虔诚,内心是否纯净。”樱井美和温柔地笑着:
“一旦发现哪个学生思想上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倾向,或者说信仰动摇的情况,身为老师,我们必须要尽快关注起来,及时上报。”
这样...
这样做的目的呢?
来栖晓微微眯了眯眼。
这还用说吗?
信仰不坚定的人,结局会如何,巫女可是说过了。
“这样...”但樱井美和的嗓音微微一顿,她并不知道来栖晓已经有足够的了解,所以在想如何措辞。
“这样,他们被‘魔鬼’烧死的时候啊,身为老师的我们就可以提前预警,及时疏散人群,避免造成更多的围观和意外伤害嘛!”活泼的石田小暮抢过话头,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摸着鼻子,笑嘻嘻地说道。
她脸上的表情何其快意,简直在说‘篝火晚会注意防火’一样。
真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啊。
有人被火活活烧死。
“咱们上体育课的时候还好些,场地空旷。”
“要是他们在教室里、或者人多的走廊上突然‘自燃’起来。”
“那才真是会对大家造成困扰,吓坏学生们不说,容易引起更大的火灾,清理起来也麻烦。”
石田小暮在来栖晓面前摊了摊手,耸了耸肩,一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也很无奈”的模样。
“是啊。”来栖晓面带微笑。
他的视线从眼前这两个用最轻松的语气说着最毛骨悚然话题的女人脸上缓缓掠过。
最后投向了体育办公室那扇蒙着些许水汽的窗外。
他看着外面白茫茫的操场,轻轻点了点头。
他含笑说道:
“死人太多,的确很令人困扰。”
“死人太多,真的很令人困恼啊...”
重复,叹息,微笑。
来栖晓又接着与她们闲聊起来。
“...”
办公室内的交流声不停。
不久之后。
清脆的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上午的第一节课结束了。
按照雪村中学的规定,在第一节课后,全体师生并不做健身操,而是需要立刻到操场集合。
接下来便由体育老师分配各个班级的扫雪任务,算是晨间锻炼和集体劳动的结合。
不久之后,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的大操场之上。
学生们按照班级列队站好,呵出的白气汇成一片薄雾。
来栖晓矗立讲台之上。
他站在石田小暮和樱井美和两位女老师身侧,含笑对下方许多好奇惊讶的目光点头示意。
很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是新来的体育老师来栖晓,来自东京,今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可这样简单的寒暄,却立刻在下方的学生方阵中激起了阵阵议论。
“不是吧?这么年轻?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大啊,真的是老师?!”
“来栖老师很帅气啊!”
“我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见过他!”
“我记得,他和一个我们年级的女孩共撑一把伞呢。”
几个人的议论声或许不算什么,可这么多学生,交头接耳起来便是嗡嗡作响。
青春期的年轻人就是容易躁动好奇。
人群中的悠木浅夏,站在自己班级的队伍里。
她微微扬起雪白的下巴,看向台上那位身姿挺拔,更显俊美的‘老师’时,她的美眸之中点亮了一抹光彩。
周遭同学们那些或明或暗的‘非议’,她在早些时候就已经狠狠地领教过了。
只不过,她在同学们心中的形象向来接近于‘只可远观的冰美人’。
她才不肯打破形象,故而只是维持着高冷,对于身边人的疑问视线和低声探询,回应平静的颔首、摇头等等肢体语言。
必要开口时,就是极其简短的“嗯”、“是”、“邻居”来回答。
心里有点小傲娇的悠木浅夏不肯透露更多。
比起乖乖认命,接受同学们无休止的八卦轰炸,这小妞更希望能保持这种引人遐想的神秘感。
然后...
在心里享受‘只有她自己知道’与台上那帅气老师拥有特殊关系的【隐秘快感】。
说人话就是暗爽。
这就是陷入微妙情愫的小女生嘛。
真扭曲啊。
很快,简短的自我介绍时间结束。
石田小暮拿着扩音喇叭,开始利落地分配各个班级的扫雪区域。
学生们领了铲雪的铁锹,在各自划分的范围内开始吭哧吭哧地开工。
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有着各自固定的小团体,一边机械地铲着雪,一边聚在一起低声闲聊,时不时爆发出阵阵轻快的笑声。
扫雪对于他们而言,算是一种冬日限定的特别集体活动。
取代了枯燥的课间操,既能活动筋骨,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社交时间。
枯燥乏味的劳动能有人在一起聊聊天,倒也不算太难熬。
来栖晓虽然是老师,但也是要铲雪的,他在操场上一边活动一边搜寻,目光扫过每一个忙碌或偷懒的身影。
很快,他的视线便定格在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那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正一下一下地铲着积雪。
她与周围三五成群,热闹喧哗的景象格格不入。
正是悠木浅夏。
他当即迈开脚步,无视了周遭学生们瞬间变得狐疑的视线,径直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一个人?”来栖晓来到女孩身边。
他没在意那些要把他后背盯出洞来的目光,很是自然地就帮她一起铲起厚厚的积雪。
“嗯。”悠木浅夏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地面,但那双漂亮的美眸却悄悄地转向他,飞快地瞥了一眼他靠近的脚尖后,又迅速收回。
她低声说道:
“一个人习惯了嘛,老师。”她故意用了‘sensei’的称呼。
这也是一种双向奔赴。
这女孩长大之后,也对这种禁断的感觉感到暗爽吧?
来栖晓还说悠木浅夏怎么这么大胆。
现在...
不就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么?
来栖晓心想。
好在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况且现在还是在雪村里,他更不可能在乎什么老师身份,学生目光可能带来的影响之类的东西。
在这么个邪门的地方,谁能指责他?
来栖晓一边铲雪,一边抬起头,视线在一片晃眼的雪色和活跃的学生中穿梭,寻找着其他类似悠木浅夏这样,把头埋低,显得格格不入的孤单身影。
不是所有人都受人欢迎,性格孤僻或者被集体无意间忽视的学生,在任何学校都存在。
可以理解。
来栖晓的视线从这些落单学生的脸上快速扫过,评估着他们的状态。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张尤其黯然的脸上。
那是一个留着及腰黑色长直发的女孩,穿着高中部的制服,独自一人在一片区域的边缘机械地挥动着铲子。
她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来栖晓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
与其他只是单纯性格内向或没什么朋友的学生不同的是。
那女孩周围的同学对她的态度,并非那种“不常来往的同学”之间该有的距离感。
以悠木浅夏为例。
她虽然不合群,但同班同学经过她,也会朝她打招呼,并且问一问扫雪的进度。
悠木浅夏也会给予平淡的回应。
双方之间的交流属于‘没在一起玩的同班同学’,算不上孤立或者排挤。
就悠木浅夏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同学们已经习惯之余,还会来搭把手帮忙扫雪,凑过来八卦她和来栖晓的关系。
而那个高中生不一样,她身边的人是明显警惕的态度。
那是十分刻意地划清界限,保持距离的感觉。
以她为圆心,足足半径两三米内没有学生愿意靠近。
“雪村也存在校园霸凌的现象吗?”来栖晓心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不。
来栖晓绝对相信校园霸凌无处不在。
但在雪村这个地方,所有人的思维底层都被植入了统一回路,行为模式在很大程度上被“信仰”和“恐惧”所约束。
因此基于个人喜恶、嫉妒或无聊而产生的现象,理论上不应该存在。
或者说,眼前这种‘集体排斥意味’的霸凌,很明显是触碰到了绝对禁忌,才会引起的现象。
来栖晓从刚才与石田小暮和樱井美和的闲聊中,就已经听到过类似的描述。
那是针对“信仰动摇”、“思想出现倾向”的人的预警机制。
“我离开一下。”来栖晓停下了铲雪的动作,伸手轻轻拍了拍悠木浅夏脑袋上的栗色丸子。
旋即,他拎着铲子,迈步走向高中部学生聚集的区域。
他的目标正是那个黑发少女。
那个满脸迷茫,神情十分暗淡,周身笼罩着绝望气息的黑发少女。
越靠近她,来栖晓就看的越清楚。
她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学生。
她在学生和老师们眼里需要被格外关注。
像极了等待宣判的犯罪嫌疑人。
她极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被当众执行‘火刑’。
她或许已经是个死人。
来栖晓思索着,越看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