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太极殿的琉璃瓦染成蜜色时，月氏大王子正用门牙撕扯着半块芝麻糖。糖纸黏在明光铠的铜泡上，随着他仰头望殿顶鸱吻的动作簌簌作响：\"汉人爷爷，这龙脖子上挂的珠子，比我阿爹刀鞘上的狼牙还亮呢！\"他话音未落，小公主已踮脚够向丹陛旁的鎏金香炉，虎头帽上的红缨扫过李愔摊开的手掌——那只手还保持着抓握遗诏的姿势，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将\"传位于愔\"四字晕成深紫。
\"才不是珠子呢，这叫檐角悬铃。\"李白蹲身替小公主扶正歪掉的唐装领口，指尖蹭掉她鼻尖的桂花糕碎屑。三枚刻着\"李\"字的玉佩在孩子们腰间晃荡，正是前日他从束腰上掰下的物件，此刻却比殿中任何金器都更耀眼。月氏小公主突然指着龙椅扶手惊呼：\"呀！这龙的爪子跟我阿娘的银镯子一个样！\"她晃了晃手腕，胡服袖口磨出的毛边扫过金砖上的血迹，竟与唐铠的甲片纹路奇异地贴合。
\"哪里来的蛮夷野种！\"杨国忠踉跄着撞翻烛台，蟒袍下摆扫过李愔的尸身。他从侍卫腰间拽出长剑时，剑锋在暮色里抖成银蛇：\"敢在金銮殿撒野，看我——\"话未毕，\"嗖\"的一声锐响划破殿中血腥气。大王子持弓的手还保持着拉弦姿势，雕翎箭穿透杨国忠的袍袖，将他钉在蟠龙柱上，箭尾羽毛震得柱身浮雕的云纹簌簌落灰。
\"我阿爹说过，汉人爷爷的王城要守好。\"少年将吃剩的糖糕塞进铠甲缝隙，胡族特有的靛蓝色眼瞳在阴影里亮得惊人，\"你刚才踩了李白先生的酒葫芦。\"他指了指龙椅下被碾碎的陶片，酒水混着血渍在金砖上漫开，像幅被揉皱的《醉仙图》。小公主突然举起手中的桂花糕，奶声奶气朝杨国忠喊：\"你的剑没我阿爹的弯刀亮！还没糖糕好吃呢！\"
月氏将军夫人掀开帷帽冲进殿时，正看见小儿子把唐营的铜铃铛系在胡服腰带上。三个孩子围着李白蹦跳，明光铠与貂裘摩擦出细碎声响，混着殿外羽林军\"缴械不杀\"的喊声，倒比胡帐里的马头琴更热闹。她突然想起三日前在黑水河，孩子们争抢着试穿小号唐铠的模样——那时小女儿非要把李白的酒葫芦挂在马鞍上，如今那酒葫芦的碎片正嵌在李愔的龙袍褶皱里。
\"看！那是我们以后的家吗？\"大王子指着殿外宫墙，夕阳将角楼飞檐勾勒成蜜糖色。李白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月氏联军的狼头旗已换上唐军的朱雀幡，将军正站在阙楼下擦拭佩刀，刀刃映出的不再是昨夜磨刀时的凶光，而是孩子们铠甲上跳跃的金光。他突然想起老萨满的预言，遂从袖中摸出三块杏仁酥：\"想不想去太液池边看月亮？那里的糖糕铺子通宵亮着灯。\"
小公主立刻把虎头帽往头上一扣，却把唐装系带系成了胡族蝴蝶结。月氏小儿子拽着李白的剑穗往前跑，铜铃铛在寂静的宫道上撞出清响，惊起檐角夜鹭扑棱棱飞向东南——那里，月氏商队的驼铃正混着长安夜市的胡琴，在暮春夜里织成张温柔的网。
当三个穿唐铠的孩子踩着李愔的龙袍碎片跑出太极殿时，杨国忠终于从蟠龙柱上挣断衣袖。他望着少年们腰间晃荡的玉佩，突然想起月氏人常说的谚语：\"狼崽子若尝过汉地的蜜糖，弯刀便砍不断渭水的月光。\"此刻殿外传来弓弦震颤声，大王子回头时，手中弓箭已搭上第二支雕翎箭，糖屑从嘴角掉落，在暗红血地上开出细碎的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