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制药三厂旧址。d3号勘探点。
巨大的深坑如同大地被撕开的狰狞伤口，裸露在初冬惨淡的阳光下。坑底，厚重的工程塑料布覆盖着一片异常区域，边缘被沉重的沙袋死死压住。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土腥味、铁锈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如同腐烂根茎混合着化学药剂般的、令人隐隐作呕的甜腥气。几个穿着臃肿白色A级防护服的技术人员，如同笨拙的宇航员，围在塑料布边缘。其中一个半跪着，手里举着一支高强度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刺破塑料布边缘的缝隙，照亮下方一片令人心悸的景象——
不是预想中黑臭粘稠的污泥，也不是凝固的工业废渣。而是一种……胶冻状的物质。深绿近黑，表面泛着一层诡异的油光，如同某种巨大生物冷却凝固的粘稠血液。探照灯光柱打上去，光线竟被部分吸收，部分扭曲散射，形成一片迷离而阴森的光晕。更深处，某种坚硬的、棱角分明的巨大轮廓在胶冻中若隐若现，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报告指挥部！d3点下方确认存在异常！非自然污染物！形态……类似高聚合度生物凝胶！内部包裹未知金属结构！初步判断……人工改造痕迹明显！”技术员的声音通过防毒面具内置通讯器传出，带着强烈的电流杂音和难以掩饰的惊骇，“……深层扫描显示……下方存在巨大空腔！疑似……废弃通道入口！信号屏蔽严重！无法进一步探测！”
指挥部临时板房里，空气凝重得如同灌了铅。巨大的监控屏幕上，d3点的实时画面占据中心，那片诡异的胶冻状物质在惨白灯光下如同地狱的入口。屏幕前，工作组几位核心成员脸色铁青，滨江市环保局副局长王海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秦卫国一身墨绿军装，如同标枪般立在屏幕侧后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锐利如鹰隑的眼睛，死死锁定着画面深处那片扭曲的光影。
“生物凝胶？金属结构？废弃通道？”王海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宏泰……他们到底在这里埋了什么？！”
“不是宏泰。”一个低沉、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线路，在指挥部里突兀地响起。
所有人猛地转头！声音来源是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监控分屏——画面是军区总医院特护病房。林小山半靠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左臂被复杂的钛合金支架固定在胸前，毫无生气地垂着。他完好的右手正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滞涩感，指向屏幕上一个被技术人员标记出的、胶冻深处隐约的金属轮廓。
“角度……不对。”林小山的声音嘶哑干裂，每一个字都带着肺部撕裂的哨音，“宏泰……收购前……这里是……苏联援建时期的……特种废水处理池……核心区。结构……我爹……当年……参与过……加固图纸……”他剧烈地呛咳起来，血沫从嘴角溢出，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屏幕，“……这金属……不是……加固件……是……舱门。”
舱门？！指挥部里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猜测震得头皮发麻！
“林小山同志，你的意思是……”王海涛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下面……不是……废水池。”林小山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仿佛来自冰封的地狱，“是……实验室。苏联……留下的。或者……后来……被人……改造过。”
废弃的苏联实验室？！被改造？！宏泰收购这块地……难道不仅仅是为了地皮？！
巨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指挥部的空气！秦卫国眼中锐利的光芒如同实质的探针，扫过屏幕里那片诡异的胶冻和金属轮廓，又缓缓移向病床上那个气息奄奄、眼神却如同淬火寒铁的青年。
“暂停d3点所有作业！物理隔离！最高防护等级！”秦卫国低沉的声音如同军令，瞬间打破了死寂，“调取所有苏联时期该区域建筑图纸！查！宏泰收购前后所有工程备案！挖！给我挖出这块地下面所有的秘密！”
命令如同惊雷！整个治理工程现场瞬间进入最高警戒状态！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穿着重型防护服的士兵迅速封锁d3区域！巨大的工程机械轰鸣着后退！
……
军区总医院。重症监护室外走廊。
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张铁柱枯槁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塑料椅上，怀里依旧紧紧抱着女儿那个印着褪色卡通兔子的旧书包。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监护室紧闭的大门，里面躺着他唯一的希望——林小雨。化疗带来的痛苦暂时被昂贵的药物压制，但那张苍白的小脸依旧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瓷器。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眼镜的年轻医生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他走到张铁柱面前，蹲下身，声音刻意放得温和：“张师傅，小雨最新的基因检测报告出来了。”
张铁柱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
年轻医生滑动着平板屏幕，指着上面复杂的图表：“情况……有些复杂。之前的化疗方案效果不错，但最新的基因测序显示，小雨体内出现了一种……罕见的耐药性突变。常规的‘逆流者-7’合成路径，可能……效果会大打折扣。”
张铁柱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嘶鸣，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住年轻医生的白大褂袖口，指关节捏得惨白！
“别急！别急！”年轻医生连忙安抚，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光芒，“专家组正在紧急研讨替代方案！国际上……有一种还在实验阶段的基因靶向疗法，代号‘Regen-x’，对这类突变可能有效！只是……”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为难，“……这种疗法极其昂贵，而且……药物来源……非常特殊。目前只在瑞士和美国的几个顶级实验室有微量储备。我们……正在想办法联系……”
“药……药……”张铁柱喉咙里挤出嘶哑的音节，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困兽般的绝望和最后一丝疯狂的希冀，“……多少钱……我都……卖血……卖命……”
年轻医生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轻轻拍了拍张铁柱颤抖的手背：“我们会尽力的。您先休息。”他站起身，快步离开，转过走廊拐角，迅速消失在阴影里。
张铁柱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怀里紧紧抱着书包，如同抱着女儿最后一丝微弱的生命之火。枯槁的脸上，泪水无声地淌下，混着深深的绝望和刻骨的恨意。
……
夜色如墨。滨江老城区边缘，一条堆满建筑垃圾和废弃物的阴暗小巷。
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纸，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一个穿着臃肿环卫工制服、佝偻着背的身影，正费力地将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拖向巷口的垃圾清运车。是老宋。他动作迟缓，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就在他将垃圾袋扔进车厢的瞬间！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球被针扎破的闷响！
老宋佝偻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间抽掉了所有力气！他浑浊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喉咙里只发出一个短促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呃……”声！随即，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扑倒！重重地砸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额角磕在一块凸起的碎石上，鲜血瞬间涌出，在昏暗的路灯下洇开一小片暗红。
垃圾袋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滚落，袋口散开，露出里面混杂的医疗废弃物——沾血的纱布、破碎的输液瓶、用过的针头……还有一个滚落出来的、半透明的、没有任何标签的小药瓶。瓶身已经碎裂，残留的几滴无色液体迅速渗入肮脏的泥土。
寒风呜咽着卷过死寂的小巷。
几片枯叶打着旋，落在老宋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旁。
巷口对面，一栋废弃厂房的二楼阴影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而逝，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
军区总医院特护病房。
林小山靠在病床上，左臂依旧毫无知觉地垂着，如同不属于身体的累赘。眼前的世界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肺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撕裂的哨音和浓重的血腥锈气。秦卫国带来的加密平板放在他完好的右手边，屏幕上正播放着d3点勘探的实时画面——那片被塑料布覆盖的、散发着诡异甜腥气的胶冻状物质，以及下方那个被初步扫描勾勒出的、巨大而深邃的通道入口轮廓。
“苏联t-4生物防护实验室……1958年秘密图纸残片……匹配度87%。”秦卫国低沉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面，“宏泰收购后，所有地下结构改造备案……被‘意外’火灾焚毁。现场残留的凝胶样本……初步检测出高浓度有机溶剂、重金属络合物……以及……未知生物活性标记物。”
未知生物活性标记物！林小山的心脏猛地一缩！肺部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宏泰……不！“钟”！他们在滨江地底……到底藏了什么？！
“张铁柱的女儿……小雨……”秦卫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基因突变。常规‘逆流者-7’路径可能失效。专家组评估……需要一种代号‘Regen-x’的基因靶向疗法。药物……只在瑞士‘诺森生物’核心实验室有储备。获取难度……极高。”
Regen-x？瑞士？诺森生物？林小山浑浊的眼底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又是瑞士！又是“钟”的势力范围！小雨的命……成了新的筹码？！
就在这时！
嗡——！！！
左肩胛骨深处那颗沉寂的算盘珠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如同高压电击般的剧烈搏动！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神经！眼前彻底被血红色覆盖！但紧随剧痛而来的，是一股狂暴的、冰冷的信息流脉冲！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冲入他残破的识海！
【外部威胁锁定！高能神经毒素！载体：微胶囊气溶胶！释放点：滨江西区 - 废弃纺织厂旧址！扩散半径：预估1.2公里！覆盖区域：工人临时安置点b区！倒计时：47分钟！】
【关联目标：清除知情者！制造恐慌！阻挠治理工程！】
【反制指令：紧急疏散！物理隔离！源头清除！】
毒素？！工人安置点？！林小山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肺部如同被巨手狠狠攥紧！他完好的右手猛地抓起加密平板！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嘶哑的咆哮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瞬间撕裂病房的死寂！
“秦将军！西区！废弃纺织厂！毒气！47分钟！安置点b区！疏散！快——！！！”
命令如同惊雷！秦卫国眼中寒光爆射！没有任何犹豫！他对着耳麦厉声咆哮：“‘铁砧’最高警报！目标：滨江西区废弃纺织厂！疑似生化袭击！扩散半径1.2公里！覆盖工人安置点b区！倒计时45分钟！执行预案：飓风！立刻！立刻！”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军区医院！如同末日丧钟！
林小山瘫在病床上，身体因巨大的精神冲击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痉挛！鲜血不断从嘴角和绷带缝隙涌出！眼前的世界在血红和模糊中疯狂旋转！识海中，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47分钟！
工人的命！
滨江那道刚刚撬开的缝隙……
正在被致命的毒液……疯狂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