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浓水气与腐败铁锈的味道如同活物盘踞在口鼻之间。小山僵在铁栅栏前的湿冷水泥地上，耳畔是污水渠奔流的空洞嗡鸣。指间那本浸透污渍暗红的证件夹本仿佛一块烙铁，烫得他指尖神经都在战栗。而水面上那片泡得惨白发肿的碎皮正随暗涌缓缓打着旋，如同腐烂瞳孔嘲弄着他的侥幸。
下水道深处那声诡异刮擦的回响似乎被水流吞没，但更深的寂静却死死扼住他的喉咙。指尖冰冷僵麻，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狠甩了一下手腕！那该死的证件夹本脱手飞出，“啪嗒”一声重新砸进湿滑的泥水坑里，溅起的污水点甩上了他下巴，带来一股冰凉的恶心感。
心脏在肋骨下狂跳撞得生疼。目光死死锁定漂浮在回旋水流里的夹本，也扫过旁边不远那片浮沉的烂皮——那是铁证。冰冷粘稠的铁证！恐惧如同无数冰蛇钻入骨髓。不行，线索！
小山牙关猛地咬紧！身体爆发出最后一点气力，向前一个扑滚，半截臂膀连带肩膀瞬间浸入腥冷刺骨的污水中！他顾不得疼痛闷哼，右手闪电般探出，硬生生从水面和污物碎屑的夹缝中揪回了那暗红的证件夹本！
冰！沉！滑！原本像一截冻僵的烂木头，被他死死攥在左手。小山连滚带爬缩回水泥步道边缘，污水顺着破烂袖口灌进去，冰冷的湿气缠上小臂。他狼狈喘着粗气，喉咙里像堵了把粗砂，每吸一口都带着血沫子味儿。
得检查！里面到底藏了什么鬼东西！
小山用满是污泥的手背抹了把脸，手指抖得几乎使不上力，去抠那本子锈死的金属搭扣。指甲在湿滑的油污硬壳上死命刮擦，终于撬开一丝缝隙。他粗暴地掀开黏连在一起的内页！一股浓烈的铁锈腥和某种微酸的腐败腥气混杂着油墨霉变的气味狠狠扑面，呛得他猛咳起来。
昏暗中，他强迫自己看清——
是张工作证照片。
黏在透明薄膜下的照片：一个方脸阔口、厚嘴唇紧抿的中年男人，眼神麻木呆滞。照片角落印着“鸿发再生资源处理有限公司”模糊水印。照片下方印着名字：“王根生”。职务栏清晰得刺眼：“后勤物资调度科”。
王根生？
一股冷气窜上脊椎。小山的指尖在那浸透黑红污渍的硬卡纸上死命刮擦，指甲深陷进去，蹭掉一小片半干的凝浆壳。下面工牌编号的位置，糊着厚厚一层黑泥。他将工牌整个翻过来，触手却极其冰冷滑腻！
背面！在硬塑工牌的背面凹陷处，居然也糊满了黏腻污渍！但就在中间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塞在里面，顶出一个小硬凸起！
小山猛地瞪大眼睛！工牌整体平整，只是内部那硬凸起物顶起的区域似乎颜色更深一点，像个嵌入内部的夹层！
他的指甲抠着污渍里工牌边缘那道细密的接缝！硬！被污垢糊死！根本抠不动！情急之下他抓起旁边一块尖锐的小水泥块碎片，对准那边缘死命硬撬！
咔吧！
工牌外层硬塑壳应声崩开一条微不可察的细小缝隙！浓稠近乎黑色的粘稠液体顺着缝隙挤出，带着刺鼻的、新鲜生物组织腐败后的甜腥！
但小山根本顾不上那气味！缝隙开了毫厘！他扔掉水泥碎块，冻得失去知觉的指甲死命探入那细缝边缘！狠狠向外一掰！
呲啦！
硬塑壳被强行撕裂！一张湿透、对折、浸透暗红色的长方形小纸片猛地从夹层中弹出！
纸片极其绵软黏腻，小山颤抖的手指捻了好几下才勉强将两片粘在一起的纸剥开。纸张完全湿透，但打印的墨痕和后面被血水浸染的模糊痕迹混杂又扭曲。
这是……一张标准格式的“出厂物资批签单”？
表格顶端印着：“编号：xJY-021-7”。签收单位一栏潦草手写着什么，模糊难辨。下方物品明细栏打印着：“#27高强合金废轧板料（规格S级）…… 已验收。”
表格底部有签名栏：验收人签字的位置只留了一个模糊的、沾血的指印印泥痕迹，签收日期位置被一个同样染血的潦草钢笔字迹覆盖：字迹如刀劈斧凿般用力：“三天”！
纸张边缘则贴着一个长条形电子签和条码贴，但被浸泡模糊得只剩一堆墨团。
整个单子如同被血水浸泡过的符咒！
小山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粘腻冷汗！三天？签收单？合金轧板料？鸿发公司的人拿这玩意儿干什么？那个叫王根生的工人是被这单子搞死的吗？！
正当他脑子一团乱麻时，眼角的余光扫过那团被撬开的硬塑壳内侧边缘，一道刻痕触目惊心！像是被锋利物硬刻的，极深极用力！
他猛地将那团断裂的边缘凑到眼前——
刻痕只有一道斜杠：7！
不是字母或符号！就是阿拉伯数字！
小山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全身血液！这绝不是巧合！哥哥的标记是“02”！这刻痕是“7”……这是编号？！还是某种密码？！
他慌忙去翻捡工牌其他部位，手指却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刚才硬撬开的夹层边缘——那里的硬塑裂口处沾着一些半凝固的黑红色物质。
噗！
指尖碰触的瞬间，一小片细长的、半透明的东西猛地从那团污渍里弹落，无声地掉在他另一只手背黏腻的油污上！
眼睛几乎是贴上去！小山瞳孔急剧收缩！
那片东西小得像指甲盖剥落的碎片，微微卷曲，半透明如凝固的蜡油！边缘极薄！
但绝对不是什么塑料皮！它内部包裹着极其极其细微的网状血丝结构！
是……皮肤！而且是新鲜的！
巨大的惊悸让小山胃里猛然翻滚！他触电般甩手！那片东西飞落在旁边湿冷的泥水里，眨眼就被污泥吞没。
线索！血单和皮肤碎片！恐惧和某种更加深沉的寒意交织成冰冷的藤蔓缠住四肢。就在这时——
“噗……咕噜……”
一串极细微、极其清晰的气泡从刚才打转着回旋水湾的下方、紧贴渠壁黑乎乎的水草团深处冒出来！
紧接着！水草丛底下的污泥淤泥中，似乎有什么极其沉重的、被缠绕的物体挣扎着滚动了一下！水面泛起剧烈但极其黏稠的涟漪！隐约可见一个半沉浮在污水中的人形轮廓！
水草被翻动！浑浊的水流卷起更多细小腐烂的杂物！而伴随着这剧烈的翻动，就在刚才那片皮肤碎片落水的位置不到两尺的地方，一个东西被从烂草根里卷了出来，缓缓浮到污浊水面上——
一块仅两指宽、边缘被腐蚀得破烂流苏般的深蓝色碎布片！
像是……从某种劳保工装裤或外套上暴力撕下的碎块！
小山的眼睛几乎要瞪裂开！刚才铁栅栏外，小虎那截灰绿色工装裤腿和破口！
难道……
水草丛中那个人形轮廓正随污水翻涌沉浮！深蓝色碎布条漂浮在附近，如同召唤的水鬼！
下水道深处，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金属声突然再次炸响！极其短促！仿佛什么东西被强行扭转后猛地弹回！声音的来源似乎更近了一些，就在铁栅栏后那片绝对的黑暗水流深处！
小山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巨掌死死攥紧后猛地松开！血液瞬间冲上颅顶！他连滚带爬扑向那个沉浮的工装碎布条！那可能是唯一能理清方向的关键线索！
就在右手几乎够到布条的刹那，一道湍急水浪猛地从主渠方向拍上石壁！深蓝碎布被水流瞬间卷走，打着旋冲向铁栅栏深处！
不！
身体的动作快过思考！小山赤脚重重踏过冰冷湿滑的步道边缘，踩着水下湿腻的石壁向更下游追逐过去！污水渠的铁栅栏在眼前迅速迫近！那深蓝碎布被水流卷吸着，正贴着铁条底部缝隙旋转滑去！
“嘿……！！”
小山喉咙里硬挤出非人嘶喊！整个人猛地扑向铁栅栏下方！不顾一切地探手！五指如钩直穿铁栅栏杆缝隙！
污浊水流没到肩膀的刺骨冰寒瞬间刺穿他的意识！
手指间水流阻力巨大！
指腹却于冰水中，猛地触到一抹粗粝的布片！
“噗……！”
他五指瞬间收拢！狠狠攥住了那团湿冷沉重的东西！
噗噜噜！
就在他右手攥紧碎布的瞬间，铁栅栏内侧深处的水流猛地涌来一股浑浊的逆流涡旋！水面下，一条裹满厚厚污浊泥皮、长条状的物体毫无征兆地撞在他攥碎布的手腕上！冰冷滑腻如同巨蟒缠噬！
小山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就要抽手！
下一秒，攥着碎布的手被那股力量死死钳住！骨头剧痛！整个人被那巨力拽着狠狠撞向冰凉布满锐物的铁栅栏！
后脑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铁条上！剧痛和冰冷污水带来的窒息感瞬间同时淹没他的意识！
黑暗中，小山只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破布袋被死死卡在铁栅栏缝隙和水体之间！水流疯狂灌进口鼻！一股恶臭粘稠的、带着血腥和淤泥腐物的液体猛地塞满他的喉咙！那钳住他手腕的恐怖力量正将他整个人拖向栅栏后更黑暗、更深邃的水流深处！肺部的灼痛和咽喉的刺痛感如同无数针尖刺入！冰冷的力量，绝对非人的力量，将他向地狱的深渊拖拽！
嗡！！！！
就在被死亡的黑暗彻底吞噬前的刹那，被他塞在胸前衣物最深处的、那个沾血的证件夹本——内部的硬质卡片似乎在衣料的压迫下猛地挤压到了边缘那刻划的数字“7”裂痕！
一道极器极其微弱！仿佛指甲刮过硬塑板般的、带着锋利边缘摩擦感的——
咔——
如同回光返照般清晰！狠狠刺进了小山濒死的大脑皮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