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起身，原本是想深呼吸一下的，但因吸入了带着浓重血腥气的空气，捂嘴咳了几声。
鲜血已经没了热意，冰凉，黏稠。
十七情绪仍然没什么波动，挨个儿检查，确认这群人死透之后，推门走了出去。
按照之前的流程，检查了搁浅的虎鲸尸体，在他预料之内，也死的透透的。
体内能量近乎满盈，甚至还将十七自己的经脉拓宽了不少。
十七嘴角勾起并不明显的笑容，手从虎鲸的致命伤处撤开，身后猛然袭来一道劲风。
幻境被家主做了层层防守，就是为了防止有除了他和他授意的下属之外的人进入，节外生枝。
黑蛇找了很久，始终都没能找到入口。
但偏偏今天，找到了。
又或者说，就在今天，家主将所有的阵法，禁制，全部撤销。
家主要的就是这两个人离心。
而十七和黑蛇，也如他所愿……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十七侧头，躲过黑蛇打过来的拳头，漫不经心理了理头发，转身，衣摆还在往下滴血，一字一句，极具嘲讽意味，“四哥好～”
“为什么要这么做？”黑蛇攻击的动作～丝毫不停歇，眼眸间皆是痛楚。
“为什么？”十七躲过他往自己胸口的一击，随后一道术法就冲着黑蛇的脖颈而去。
黑蛇的脖子躲过了攻击，但头发没能躲过。
青丝飞扬，黑蛇的头发原本就是被束起来的，这下好了。
只剩下到胸口的头发了。
十七动作一顿，看起来是在为自己攻击落空而感到惋惜。
黑蛇很明显怒气越来越重，攻击一次比一次注入的灵力多，一次比一次致命。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十七出招狠厉，“我被关起来那么多年，你在哪里？我被迫杀人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只不过是把真人当成了幻影，你就突然过来，还要杀我？”
十七神色中含着一丝哀伤，被黑蛇捕捉的清清楚楚，他被气笑了，声音像淬了冰，“撒谎。”
“你知道他们是谁，知道他们不是幻影，但你还是动手了，所以我才问为什么。”
十七猛的冲上去，一手掐住黑蛇的脖子，几乎是将人钉在了墙上，“四哥，你居然还有脸问，我也曾想过为什么没人来救我，难道我过去就这么令人生厌吗？”
十七的手越收越紧，他轻声细语，在黑蛇耳边缓缓吐息，音调似哭似泣，“我好痛啊，四哥。”
黑蛇脸上都泛起了将死的惨白，他用力将十七的手掰开，大口喘气的同时，一道攻击直接贯穿了十七的胸膛。
那是一道寒霜，自心口遁入，用心脏的跳动将寒气输送向四肢百骸，血管里仿佛扎满了银针，十七偏头喷出一口血来，动作迟缓许多。
他跌坐在沙滩上，抬头去看缓缓走到他面前的黑蛇，咧开嘴笑了，先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下手真狠”，走后浅色但布满血丝的瞳孔望向黑蛇。
“四哥，你要杀了我吗？”
黑蛇沉默不语。
十七摇摇晃晃站起来，向前一步，嘴角未干的血液和衣摆发黑的，凝滞的血形成鲜明对比。
“哥哥，你只有我一个家人了，我也只有你了。”
十七体温很冷，冷到让黑蛇心里闷闷发痛。
根本算不得多大的小狐狸拖着受伤的躯体，用手搭上黑蛇的肩膀，轻轻摩挲着，外头，扯出一抹假模假样的笑来。
“哥哥，我们两个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最终的结局，是黑蛇走了，头也没回，而十七因受伤，人形态的体型重新退回了十二三岁。
由他们两个十二位家人的死所筑起的，名为隔阂的高墙，在家主眼里，根本不可能被翻越。
一只养了几百年的狐狸幼崽，且现在性情大变，能比得过陪伴了黑蛇几千年的家人？
答案当然是不能，这事儿不仅家主知道，十七和黑蛇也很清楚。
不仅他们清楚，六姐姐他们同样清楚。
但牺牲是必须的。
十七垂眸，握住黑蛇刚才塞到自己袖子里的伤药和一枚串着蛇鳞的红绳，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好累啊。
幻境开始溃散，十七有些脱力，靠在墙上，手心握着黑蛇送给他的蛇鳞手绳。
红绳，逆鳞。
他很喜欢。
但哥哥刚没了逆鳞都不告诉自己，刚才自己下手那么重……
十七有些气恼地咬咬唇。
周围是他家人的尸体，早就没了温度。
十七没有记忆，但心里仍然不好受，就如同黑蛇所说的，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什么是幻影，什么是真实。
他清醒的知道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家人，在他们或温和或不舍的目光下。
门被打开，家主嘴角挂着常年如一的笑容，冲着十七伸出了手。
十七向后缩了缩，又碰了半身的血。
“你也看到了，他想杀你，我们这儿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十七攥紧拳头，没有去碰家主伸出来的手，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
冲着家主走了过去。
家主脸上扬起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十七走到他跟前停住，转头看看那些尸体，声音中透着令家主满意的阴冷。
“他想要除我以外的家人，那我要这些尸体，处理掉。”
十七声音很慢，大概是因为黑蛇刚才的攻击，那是真真切切打到他心口的，就像他确实是下了狠劲去掐黑蛇的脖子的。
“当然可以，我知道，这种被背叛的滋味……孩子，但你今天太累了。”
“我要这些尸体。”十七固执地重复。
家主能清楚看见他眼底积蓄的恨意，便也不再防备，“好，给你，但现在，你需要先去沐浴，干干净净才好做事，不是吗？”
十七沉默着摇头。
年纪小，犟种，能理解，没事，不过几个死人而已。
家主这么想着，就顺着十七去了。
“记得告诉我怎么处理了这些尸体，好吗？”
家主微笑着说。
十七点头，也不说话，转身盯着尸体，不说话了，背影孤零零的。
家主很满意十七现在的样子。
孤立无援，才好掌控。
但他错了，自他将十七抓获起，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从始至终，都没孤军奋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