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了眼硕大的“穆市”二字，景俊刚拎着包出了站台。
十一点的阳光有些刺眼，景俊刚生理性的歪头闭眼，握紧了手上的包带。
迈出了第一步，紧接着越走越快，这条已经二十几年没有踏上的路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原来他所在的军区也在建国之后整改撤离，军区旧址现在是一所监狱。
景俊刚来这里也不是怀旧的，脚步坚定去了大门处。
两名持枪的站岗人员已经端枪上膛，一只手伸出，掌心冲外，“监狱重地，禁止靠近。”
“我找马建华。”开口的瞬间，景俊刚自己都有些怔愣，声音嘶哑，嗓子好像才感觉到疼痛，咽了咽口水，才感觉嘴唇也有些干裂。“麻烦你去找一下他，就说老战友景俊刚来了。”
景俊刚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两名站岗人员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位开口，“我现在去叫狱长，你稍等一下。”
“多谢。”
马建华听到景俊刚的名字还有些恍惚，猛然起身，“人在哪？”
“就在大门口。”
马建华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来通知的站岗人员还挺稀奇，他还没见过他们狱长这么慌张的一面。
哪天不是迈着四方步不急不缓的转悠一圈，就回办公室喝茶看报。
“虎子！”
景俊刚本来想要张开的双手默默抖了一下，就被一下子搂住，还狠狠地被拍了两下后背，“老了，没有老子英俊了，哈哈哈～身体素质也不行了，怎么坐个火车憔悴成这样？”
“胖了，肚子硌着我了。 ”
马建华松开景俊刚，拍拍自己略微鼓起的肚子，哈哈大笑，“走走走，去我办公室。”
景俊刚的心情有了一丝轻松，哪怕十多年未见，那种战友的亲切感依旧在。
一路上马建华都搂着景俊刚，时不时拍一下他的肩膀，直到进了办公室，马建华给了景俊刚肩膀一拳，“你当年拿着猪食勺子去冲锋陷阵的虎样哪去了？怎么到我这还扭扭捏捏的？”
景俊刚也是想起自己被叫虎子的缘由，勾起了嘴角。
那时候他们队伍路过一个村子，遇见了鬼子，他当时一个新兵蛋子，别说枪了，就是刀都还没从敌人那抢来呢。
他抄起老乡家喂猪的猪食勺子就上了，糊了鬼子一脸猪食，后续战友直接补刀，配合默契，也得名虎子。
景俊刚扯了下嘴角，语气起伏不大，但是掌心紧握，“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可能被当时军区医院的李兴医生给换了。”
马建华拿搪瓷缸子准备给景俊刚倒水的手都停顿了片刻，拿着个空的搪瓷缸子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了，“你说谁？”
“我女儿……”
“不是。”马建华打断景俊刚的话，“你说医生是谁？”
“李兴。”景俊刚看见马建华的表情微妙，几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怎么了？”
马建华起身打开了办公桌后面的柜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摞摞的牛皮纸密封好的档案。
直接抽出了写着一九五三年的那份档案。
打开翻了半天，拿出一张纸递给景俊刚，“你看看。”
景俊刚接过，纸张因为岁月的流逝有些泛黄，蓝黑色的字迹也有些褪色。
可是上面赫然写的就是“李兴”二字，并且在名字上盖了一个大大的黑色印章，意味着此人是被枪决的。
景俊刚拿着纸张的手有些颤抖，恨不得一目十行的扫过纸上的文字，又怕落下任何一个字，看的十分仔细认真。
姓名，李兴。
性别，男。
收押事由，参与多次人体实验……
后面的字，景俊刚已经看不清了，眼睛已经模糊，一滴泪滴下，手中的纸被马建华及时抽出。
景俊刚双手还保持着拿着纸的姿势在颤抖，抬头双眼雾气缭绕也挡不住那红血丝，像是疯魔般的恨意以及恐惧，吐出两个字，“老马……”
马建华叹口气，把那张档案放在桌子上，“虎子，李兴参与的人体实验，是R国搞出来的，当初撤出国内残留下来的余孽，五三年摧毁，参与人员全部枪决。”
语气停顿片刻，不是不信任景俊刚，就是因为信任他，才会如此直白的询问。“你怎么会现在才发现……你的女儿的事情？”
“五三年？”景俊刚摇头，“不可能，七三年七月，穆市第一人民医院邮寄了一封信出去，是李兴的遗书。”
二十年的时间差，让马建华眉头紧蹙，“信呢？”
景俊刚摇头，“邮寄去了边疆农场，应该是给他亲生女儿，也就是我养了二十多年的景宇兰手里。”
景俊刚双臂搭在腿上，弯着腰，有些难以承受这个消息。
人体实验啊……
四个字犹如大锤一样敲击着他的心脏，他刚出生的孩子……经历了什么非人的待遇……
“当年……”景俊刚语塞，他有些胆怯，一时不知道该期盼他女儿苟延残喘经过非人的实验还坚强的活着还是早早死去没有遭罪，哪一种更好了。
马建华知道景俊刚要问什么，摇头，“解救出八名实验体，无一人生还。”
景俊刚有些脱力，被马建华拍了拍肩膀，“虎子，我之所以对李兴这个名字如此敏感，是因为最近我们监狱又收押进来一个实验疯子，自从进来他就一直自言自语，说着什么一号，什么李兴。”
见景俊刚不语，拍了拍他肩膀，“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李兴一直活着，也许那个实验室这二十年一直在，你要做的不是被击倒，而是找到真相。不止是为了你的女儿，也是为了你穿在身上的军装。”
景俊刚更是不敢想，嘴里苦涩，混着血腥味咽了下去，挤出一句话，“好。”
两人分工明确，景俊刚在如今的穆市算是生面孔，由他先去穆市第一人民医院打探关于李兴的消息。
马建华则是第一时间给边疆农场去了电话，可惜的是，那边负责人拒绝了他的请求。
没有办法，马建华再次拨通一个电话。
转接之后，响铃三声被接起，“哪位？”
“老首长，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