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庄惜弱,她本是在酒馆卖艺出身,却不料在李雅君病逝后,她摇身一变成为了当家主母。府中上下多对她不服,虽说李氏也并非出自名门,但好歹也是读过诗书之人。
庄惜弱倒也不在意旁人的想法,照顾夫君和府中上下便是她每日的事。这日子过得也不舒坦,鸡鸣便要晨昏定省,从家主那处问候完便是听买办、嬷嬷们的回话,商定一日三餐。
忙前忙后到了巳时这才去书房找主君,她轻叩门,听书房里头没动静,便蹑着脚步进屋。
谢珩字令毅,家中排行老二,年四十五,善读书在他二十时便考上进士入国子监。只可惜他性子内敛不擅交际,在国子监混了十余年还是个七品典簿。
日复一日,他恪尽职守,做得也就是整理来往公文、清点存放的文书与典籍的小事,虽是个小官却也过得问心无愧。
庄惜弱替他收拾起桌上的卷宗,他这才猛然惊醒,双目惊恐地坐起身子。
庄惜弱将热茶递去担忧道:“夫君又在书房睡着了,今日怎么脸色如此之差?”
谢珩方才睡醒脑袋发蒙,他轻按太阳穴,意识逐渐清醒起来:“也不知怎得,这些日子我总是被梦魇住,梦见雅……”
他抬眸瞧了眼庄惜弱欲言又止,随后摇头道:“罢了,许是言明那小子回来,让我心神不宁起来。”
庄惜弱接下茶盏又道:“老爷这就说错了,言明如今在刑部做事,又得王上赏识,他日定是要出人头地的,怎得还会让老爷你心神不宁?”
他这儿子他再清楚不过了,自幼养在外头就和他生分不少。
谢珩起身叹道:“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眼下连爹的面子都不给。”
也是巧,此时青书恰好走进来回话:“老爷,少主他……”
“他还是不愿来见我和家主吗?”谢珩倒是清楚。
青书点头,又道:“少主还让我别喊他少主,还说他此番是奉王上之命而来,不会插手谢家的任何事。”
“这叫什么事!”谢老爷拍桌怒道,“孝,礼之始也。他身为谢氏后人,不听祖训竟做出忤逆不孝之事,定要好好罚!”
青书为之不服道:“少爷都那么大了,难不成老爷还想将少主关起来不成?”
青书比谢展年长几岁看着少主自幼起受责罚,于心不忍,更是为之不平。
谢珩眉毛一簇指着他道:“若非念及你曾是雅君身边的人,我早就将你发卖了!这些年来,不是家主与我,他怎得会有如此风光!”
庄惜弱拍着他的背安抚劝道:“老爷别动气,言明自姐姐离世后,便变得如此孤僻的性子,心中自然是有恨。这些事,说到底还是由我而起。”
谢老爷却摆手干脆道:“惜弱,我一早便说了,雅君的事与你无关,何况这些年你对言明也够上心了。”
“这继母哪会有亲娘上心。”青书嘴中嘀咕着。
庄惜弱却一副大度的模样,吩咐着手下:“折桂,今日老爷的书房还是点上些安神香,让老爷好好歇息。”
屋内本是背对着的老妪转过头,慈眉善目的长相带着笑意颔首道:“是,夫人。”
李雅君死后,身侧的侍女大多被遣散了,留下来的只有折桂与当年还是孩童的青书。
“走狗。”她经过时,青书低声骂了一句。
他向来不喜这老妪,折桂曾是夫人身边最器重的侍女,眼下却主动在留在庄惜弱身边服侍,每次瞧见她这谄媚的模样,青书就恨得心中痒痒。
可折桂却能日日带着笑颜说道:“老爷,家主还在堂前等着你问话。”
“知道了。”谢珩忙换上外衣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粥,便急冲冲往堂前赶。
在谢家,毫不夸张地说家主的话堪比圣旨,不得不立马赶去。
尽管家主正是他的父亲谢崧,可他们丝毫没有父子的亲密,正如谢展与谢珩一般。
谢崧如今已过耳顺之年,却还是操持着谢家之事。他知自己的儿子令毅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是做不了谢家家主。其余的几房又无真才实学,倒是那孙儿言明,自幼聪慧,品行端正。
只可惜,他是李雅君之子。
谢崧眼睛仍旧澄清问道:“令毅,你今日怎得看上去如此疲惫?”
谢珩每每回话都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回道:“父亲,眼下到九月了,我总是梦见雅君她来找我。”
“此事,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她干嘛?”家主表情肃然,正如戚秀秀所言,李雅君是这谢府不敢提的人,“还有,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跪在地上回话干嘛?”
谢珩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跪在地上,起身拱手道:“多谢父亲关怀。”
这父子之间没有半点亲情之意,倒似君臣。
“父亲,还有一物我想请您帮着一看。”谢珩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呈上,“方才我走出书房,瞧见门口放着这封信。”
家主眯着眼,仔细瞧上头写着:九月十三与君重逢,李雅君。
他双手颤抖,随后将那信倒扣在桌上厉声道:“好啊,有人胆敢在我谢府装神弄鬼!”
谢珩眼中有愧,说道:“父亲,可这些日子我当真梦见了雅君,您说会不会雅君真想见我……”
“糊涂!鬼神之说岂可信?”家主厉声,随后转念一想,“这些日子也就言明回来了,你说,不会是?”
谢珩此刻倒是为自己的儿子说话:“父亲,言明虽对当年之事有所怀疑,但他永远不会知道当年的真相。倘若他真的知晓真相,也会直接来问我,不会做这恐吓之事。”
家主叹出一口气,微微点头赞同。
谢老爷仍旧有些心慌说道:“父亲,其实这些年来,我都会想起雅君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她。我听峤南的村名说起过,说雅君的魂魄仍留在祖屋,这次九月十三,我想回去看她。”
“这不是多此一举!”家主厉声道,“是李雅君先骗了我们,我们所做也是为了谢家的名声,为了言明,是逼不得已。”
话落,门口忽而有一道黑影闪过。
家主一下反应过来喊道:“谁人在门外偷听!”
谢珩脚步快一下推开门,可门外却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