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那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的传音,如同九天惊雷,在刘臻脑海中轰然炸响,瞬间将他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悲愤、所有的坚持,都炸得粉碎,只剩下无边的空白与撕裂般的剧痛。
他猛地抬头,视线穿透混乱的能量乱流,死死锁定在那道从阴影中冲出、义无反顾迎向毁灭血浪的瘸腿背影上。那个背影,与他记忆中父亲离家时挺拔如山的身影重叠,却又被岁月与苦难侵蚀得如此佝偻、如此沧桑。但那份决绝,那份守护的意志,却跨越了生死与时空,如此熟悉,如此刻骨铭心。
真的是父亲刘正荣,是他的意念残魂。原来他的残魂一直在这片绝地中挣扎、守望。而此刻,为了给自己的儿子争取那至关重要的片刻,他选择了燃烧自己在这世上的仅剩的残魂,直面卡萨疯狂的毁灭一击。
“不!”刘臻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想要冲过去,想要阻止,想要抓住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背影。但他身体被“镇石”共鸣的力量牢牢吸附在岩石上,根本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道渺小的身影,在滔天的血浪前,爆发出如同恒星湮灭般的璀璨光华。
轰隆隆!
卡萨燃烧生命化作的血色洪流,与父亲刘正荣以灵魂为代价筑起的守护屏障,狠狠地撞击在一起。没有想象中的僵持,只有一瞬间极致的光与热的爆发,紧随其后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将陨坑边缘的岩石层层掀起、粉碎。连正在激战的守墓人和蛇瞳高手都被这股巨力掀飞出去,气血翻腾。
血色与守护的光辉交织、湮灭,最终,那道瘸腿的身影如同风中残烛,彻底消失在毁灭的狂潮之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唯有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悲壮、苍凉而又无比温暖的意念余晖,如同父亲最后的目光,轻轻拂过刘臻的脸颊。
“稳住臻儿!”
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轻如叹息,却重如泰山,狠狠砸在刘臻的心上。
父亲又一次离开了他。以这种最决绝、最惨烈的方式,为他铺平了最后的道路。
泪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悲痛如同冰水浇头,让刘臻浑身冰冷,几乎窒息。但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无尽悲伤、滔天愤怒与铁一般意志的力量,从心脏最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冲散了所有的软弱与迷茫。
不能辜负!不能辜负圣女的牺牲!不能辜负父亲的以命相护!不能辜负所有逝去者的期望!
“啊!”
刘臻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长啸,啸声中蕴含着无尽的悲痛与决绝。他双目赤红,眼角崩裂流下血泪,但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冰冷。他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到与“镇石”的共鸣之中。
这一次的共鸣,不再是小心翼翼的引导和滋养,而是一种近乎霸道的、带着血与火烙印的融合与支撑。他的意志,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巨手,死死抵住了“镇石”在爆炸冲击中再次剧烈晃动的本体。他的生机与循环之力,如同沸腾的岩浆,强行注入“镇石”疲惫的本源,支撑着它,稳定着它,与下方再次汹涌反扑的寂灭之力进行着最直接的角力。
嗡……嗡……嗡……
“镇石”发出了沉重而稳定的嗡鸣,表面的金光虽然暗淡,却异常坚韧,那些裂隙在刘臻不顾一切的支撑下,顽强地抵抗着寂灭的侵蚀,甚至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开始弥合。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稳固的镇压气息,逐渐弥漫开来,将爆炸的余波和混乱的能量缓缓抚平。
陨坑深处,“寂灭之眼”的咆哮变得更加狂躁和不甘,但冲击的力度却明显被遏制住了。仿佛一头被重新加固了锁链的凶兽,虽然依旧可怕,但短时间内已难以挣脱。
刘臻的共鸣,在父亲牺牲的刺激下,竟阴差阳错地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强度,暂时稳住了岌岌可危的局势。
而山脊平台上,爆炸的余波也逐渐平息。
卡萨在发出那终极一击后,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般萎顿在地,气息奄奄,血色巨刃也黯淡无光,他死死盯着下方趋于稳定的“镇石”和刘臻,眼中充满了不甘、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最终头一歪,昏死过去。
那名蛇瞳高手在爆炸中受了不轻的伤,气息紊乱,他阴冷地看了一眼稳坐“镇石”旁的刘臻,又看了一眼昏死的卡萨和依旧警惕的守墓人,心知今日已事不可为,再待下去恐怕自身难保。他冷哼一声,身形化作一道阴影,迅速消失在乱石之中,遁走了。
守墓人持弓而立,面具下的目光复杂地扫过场中。卡萨昏迷,蛇瞳退走,月萤圣女陨落,而刘臻那个年轻人,却在绝境中爆发出如此力量,暂时稳住了“镇石”。他缓缓放下长弓,没有去追击,也没有去管卡萨,只是静静地守护在平台边缘,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默然注视着下方那个与巨大“镇石”相比显得无比渺小、却散发着坚定光芒的身影。
时间,在一种悲壮而凝重的气氛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刘臻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中的赤红已经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悲伤,但瞳孔深处,却多了一种历经生死、洗尽铅华后的坚毅与沉稳。
他与“镇石”的共鸣渐渐平息。“镇石”的本源得到了补充和暂时的稳固,虽然远未恢复到全盛时期,但至少封印不再继续恶化,为未来赢得了宝贵的时间。那股狂暴的寂灭之力,也被重新压制了下去。
他艰难地站起身,身体如同散了架般疼痛,每一寸经脉都传来撕裂感。他看也没看平台上昏迷的卡萨和默立的守墓人,而是步履蹒跚地走到月萤圣女安详逝去的遗体旁,缓缓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他目光投向父亲刘正荣消失的那片虚空,那里空空如也,只有肆虐后的能量残痕。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无尽的悲痛埋入心底最深处。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平静如水。他走到守墓人面前,沙哑着开口:“前辈,三日之约,晚辈幸不辱命。”
守墓人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疏离:“你做到了前人未能做到之事。‘镇石’暂稳,封印得续。此间因果,已了。”
他顿了顿,指向昏迷的卡萨:“此人,如何处置?”
刘臻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卡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为淡漠:“他已受反噬,形同废人。将其交由赫拉长老处置吧,这是‘影月’内部之事。”
守墓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刘臻抬头,望向环形山外那片混乱昏沉的天空,血月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他缓缓道:“此间事已了,但根源未除。晚辈需前往‘星陨之地’的‘往生湖’,完成月萤圣女最后的嘱托。”
守墓人沉默片刻,道:“‘往生湖’乃星陨之地禁地,神秘莫测,凶险远超此地。你好自为之。”他抛给刘臻一枚新的、刻着更加复杂星纹的骨片,“此物可助你在星陨之地辨识方向,避开部分险地。但前路如何,无人可知。”
刘臻接过骨片,郑重收好,对守墓人深深一揖:“多谢前辈相助!保重!”
说完,他不再停留,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太多牺牲与战斗的土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步履坚定地向着环形山外走去。他的背影,在血色荒原的映衬下,显得孤独而挺拔,仿佛一柄经过千锤百炼、即将出鞘的利剑。
新的征程,指向更加神秘的“星陨之地”和“往生湖”,而关于父亲、关于源石、关于这个世界终极秘密的答案,或许就在前方等待着他。
守墓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天际线,才缓缓转身,提起昏迷的卡萨,化作一道星光,向着遗骨祭坛方向掠去。
环形山巅,重归寂静,唯有那尊巨大的“镇石”静静悬浮,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守护着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而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远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