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州城楼上,姜梨沉默远眺良久。
“姑娘,要不先下去吧,”落英劝道:“若是晏将军回来,定然会过来见你。”
姑娘在这城楼上一站就是半日,什么也不说。眼看就快到晌午,她却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难免让人担心。
姜梨此时却神情一震,“李旺回来了。”
落英朝着楼下望去,便见李旺骑马狂奔进城。姜梨立即转身,朝着城楼下走去。
等两人走下城楼,李旺已经打马去了将军府。姜梨加快步子,跟着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内的沉郁还未散去,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人,靳大夫,”李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复与靳长川对视一眼,两人心头皆是一紧,快步迎了出去。
李旺已经大步走进院子,他脸上满是风霜与焦灼,手中还紧紧攥着一件玄色披风。
“公子……”李旺声音沙哑,紧攥着手里的披风,“我在西北山地的黑风峡谷找到了公子的披风,只是没能找到公子。”
黑风峡谷深不见底。靳长川眼眶一红,一把接过李旺手中的披风。
披风上面用同色丝线绣着云纹,是晏行的无疑。
王复死死盯着靳长川的脸色,看到他的模样,便知晏行凶多吉少了。
“晏将军……若是回不来......”王复长叹一声,语气沉重。
靳长川没有说话,将云纹披风紧紧抵在胸口。
“晏行怎样了?”一道清亮的女子声音传来,两人不约而同朝门口望去,便见姜梨步态沉稳地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襦裙,虽然发丝些微有些凌乱,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可是有阿行的下落了?”她语气中带着些微急切,双眼看向李旺。
“姜姑娘......”靳长川拿着晏行的披风,语气沉重,“阿行还没有消息。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在眉州长久滞留,明日你便跟着王大人回平阳去吧?”
姜梨听他这样说,默了默,一双眸子坚定地看向靳长川,“在没有见到晏行之前,我不会回平阳。你们以为晏行不会回来了吗?”
没有人回应。
姜梨目光扫过三人,语气越发坚定,“晏行不会有事,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众人只当她是悲伤太过,一时无法接受才说这样的话。
“姜姑娘,......”靳长川咬牙,短短两句话,却吐字艰难,“我们也希望阿行能够尽快回来,可是李旺在黑风谷下面找到了他的披风。”
“一件披风而已,不能说明什么。”姜梨目光灼灼望向靳长川,十分肯定。
靳长川眼眶一热,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晏行是他的兄弟,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安慰任何人。
姜梨又转向李旺,依旧不疾不徐问道:“你在黑风谷除了找到晏行的披风,可有看到打斗的痕迹?可有死伤之人?”
李旺摇摇头,有些失神,“并无。”
“你自小跟着晏行,黑风谷一带他可熟悉?”姜梨又问。
李旺猛然抬起头,看着姜梨。
自家公子从小胆大心细,小时候时常装扮成寻常百姓去打探夷族部落的动静,黑风谷那地方,公子闭着眼睛都能走得明明白白,怎么会坠落谷底?
李旺眼中已经恢复清明,他声音虽然还是沙哑,但比刚才已经多了些底气,“小时候公子时常进山,他对黑风谷一带熟悉得很。
姜梨微微颔首,“这样说来,晏行便不可能坠谷。”
她从靳长川手中拿过晏行的披风,玄色的披风上沾了些泥点,但握在手中仿佛又感受到晏行的气息。
“你们想,”姜梨转向王复与靳长川,语气沉稳,“阿行自幼在眉州长大,野外辨路的本事,不会比军中斥候差。李旺说他对黑风谷的路烂熟于心,若是正常行走怎会跌落山谷?”
“若阿行当真坠落山谷,只有可能是中了伏击,但以阿行的身手,就算中了伏击又怎会没有半点打斗痕迹?阿行绝不可能让敌人全身而退。”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夷族若当真擒了阿行,或是确认他已死,定会趁眉州军中无将、人心惶惶之时反扑。可如今几日过去,夷族毫无动静,这只能说明,他们并不知道阿行的去向。”
靳长川眼里渐有喜色。
只有王复眉头依然紧锁,“可……晏将军的披风为何会在谷底?”
“定是另有深意。”姜梨猜测,“或者只是觉得碍事,顺手丢弃了。”
这番话条理清晰,句句戳中要害。靳长川神色轻松起来,“姜姑娘说得有道理!阿行鬼主意向来多,说不定真在暗处憋着什么大招。”
王复沉默良久,才道:“姜姑娘所言,并非没有依据。可……奏折已备好,若是迟迟不上报,怕是会落个隐瞒军情的罪名。”
“奏折的事,王大人做主就是。”姜梨道。
王复点了点头:“也好,老夫明日便回平阳。”
沉吟片刻,他看向姜梨,语气恳切:“晏将军没有回来之前,眉州终究凶险,姜姑娘一介女子,留在这边多有不便。不如……你还是随我回平阳?”
“多谢王大人好意。”姜梨摇头,“等阿行回来,我再决定去留。”
王复暗暗叹了口气,只得随她。
李旺早已热血沸腾,他迫不及待道:“我这就带人去找公子!”
靳长川点了点头:“先去吃点东西,若有消息,即刻传信回来。”
李旺答应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从将军府出来往客栈的路上,落英叹道:“姑娘心思缜密,连王大人和靳大夫都没有想到的地方,姑娘都想到了。”
姜梨停下脚步,低头望着手中的披风。
风吹起她的鬓发,让她看起来有些忧郁。
“我哪里是心思缜密,”她轻轻开口,“我只是不信他会出事罢了。”
披风上的云纹刺绣和他墨玉上的纹路相仿,她想起那晚他从巫家堡连夜赶到松竹要她回平阳,她一低头便看见他墨玉玉佩上的云纹。
那时她是真的生气,只是看到那玉佩在眼前晃啊晃,心中那一股气便慢慢散了。如今想来,他肯连夜赶来见她,又固执的让她回去,定然是怕她遇险才如此!就如她此时的心情,焦灼担忧夹杂着思念。
姜梨眼里泛起一道清浅的水光。
她低下头,任由那水光越积越厚,面前的石板路便渐渐模糊起来,脚下每走一步就如同晃起一圈涟漪。
她偏不信命,不信!她将步子踏得很稳,似要将那不可预知的未来稳稳踩在脚下。
她能够救回阿娘和瑾辰,能够改写锦儿的命运,能够种出金腰带,这次,她也一定能够等到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