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再是下，而是天穹在倾倒。豆大的雨点砸向柏油路，溅起浑浊水花，汇成湍急溪流。陆川的电驴如倔强泥鳅，在没过脚踝的积水中奋力前行。昏黄车灯勉强撕开一丈远雨幕，灯柱里翻滚的水汽让光线格外粘稠。后座绑得结实的红色灭火器箱，颠簸中沉闷撞击铁架。
突然，“砰！”
不是雷声，是近在咫尺的爆裂！灭火器箱像被无形巨拳砸中，硬塑料外壳四分五裂，碎片飞溅。刺鼻干粉白雾还没弥漫开，就被暴雨拍散。浓雾中，一道幽光撕裂雨帘！
是根羽毛。
一根无法常理形容的羽毛。通体青黑，似海底幽邃礁石，又像淬毒青铜。无数蓝白色电弧缠绕，发出“滋滋”声，如微缩闪电毒蛇狂舞。羽毛如活物弹射，羽梢鳞片掠过车架，那里贴着湿透的顺丰快递单。鳞片光纹闪烁，如激光扫描仪，瞬间完成读取。
轰隆——！
这次是真雷暴。惨白强光骤然爆发，淹没整条街道，将雨点、路牌、街灯、绿化带凝固成过度曝光的底片。所有色彩阴影被抹去，只剩令人窒息的白。强光冲击下，陆川口袋手机发出刺耳尖啸——“洪荒禁运品！警告！洪荒等级禁运品！”——随即屏幕陷入死寂黑暗。
山海经App？禁运品？念头在陆川脑中一闪，身体先行动。也许是求生本能，也许被羽毛气息刺激，他左手攥住车把，右手抓向仍在嗡鸣的怪羽！
指尖触碰到羽杆，陆川感觉像抓上通电冰棱，彻骨寒意和电流顺手臂窜向头顶，头皮发麻。他以为会被弹开烧焦，但没有。
因为天空，裂了。
头顶正上方，浓厚铅灰色云层像破布被无形巨爪撕开！一道千米宽的恐怖缝隙出现，边缘狰狞扭曲，透出未知黑暗。无数粗壮闪电在缝隙里疯狂绞动、奔腾、炸裂，如雷龙愤怒翻滚。
雷光核心处，一个轮廓被勾勒出来。
一条龙。
一条只剩骨架、庞大到能遮蔽小半个城市的——应龙骸骨！
惨白骨骸在电光中若隐若现，每根骨头流淌细密电弧。巨大头骨微微低垂，空洞眼睛凝视大地。让陆川心脏骤停的，不是骸骨冲击，而是它的脊椎骨！
本该光滑的脊骨，一节节严丝合缝镶嵌着……顺丰快递柜！
熟悉的绿色包裹格闪烁微光，诡异绝伦。更诡异的是，眼眶里跃动的火焰——不是生物火焰，而是冰冷规整、由线条构成的蓝绿色——美团外卖标志！
荒诞。超现实。认知撕裂。陆川大脑空白，冰锥般的寒意从脚底冲顶，将他钉在湿透座位上，任凭雨水冲刷，呼吸停滞。
这时，陆川手中尾羽猛地一动！
不再冰冷僵硬，而是充满妖异生机。如捕食蝮蛇，羽梢闪电般倒卷，缠住陆川右手腕！腕骨生疼，紧接着，羽杆鳞片翻起，露出泛金属寒光的倒刺！
噗嗤…噗嗤…
皮肉被刺破的微响在雷暴中传入陆川耳中。倒刺穿透外套袖子和皮肤，扎进腕动脉。
剧痛！但这只是开始。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陆川温热血液不受控制，顺着羽杆电纹——逆流而上！
像被强行抽取。暗红血珠沿电纹，如攀爬藤蔓，急速向上奔涌，冲向云缝、雷光和骸骨阴影。
血液在骸骨上方汇聚、扭结、凝实，幻化出模糊身影轮廓。
轮廓渐清晰——花白头发梳向脑后，面孔刻板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身着深灰色中山装。
一个陆川在老照片里见过、失踪近二十年的人——陆溟！
父亲！
不！是父亲的影像！血液凝聚的影像悬停在应龙骸骨眼窝美团图标上，冰冷俯视下方的陆川。那双血眸毫无温度。
“试验体099号，”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金属摩擦的声音在陆川脑海回响，盖过风雨雷暴，“牵收你最后的命运。”
影像缓缓抬起模糊右手。
随着动作，应龙骸骨巨口张开——没有咆哮吐息。下一刻，无数燃烧的快递盒如流星雨般从骨口中喷射而出！
呼！呼！呼！
密集破空声撕裂雨幕。一个，十个，百个……整整三百个燃烧盒子拖着焦黑尾烟，如天罚火陨石，携着热浪和死亡气息，朝地面、朝陆川所在街道狂砸而下！
每个坠落火焰盒子外包装上，能看到在火光中跳跃的黑色编码。那是陆川自己的基因编码！
每一个！都是他！
毁灭气息如实质山峰压顶！陆川瞳孔放大，身体僵硬，血液仿佛冻结。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被陆川忽略的存在——巴掌大小、平时像冰冷徽章、趴在他后背衣物下的青铜“器灵婴儿”——动了！
它不再是死物，青铜表面亮起无数玄奥线条和古老符号！那是《连山易》卦象！一股带着护主本能的愤怒意念爆发出来！
“咿——呀！！”
一声尖利如幼兽绝境嘶吼炸响！
小小的青铜身体弹起，小嘴不可思议地大张，露出泛金属寒光的尖锐小牙，狠狠咬向缠绕陆川手腕、与尾羽连接处的雷电能量！
刺啦——！！！！！
如高压电短路巨响，伴着刺目蓝白色数据火花爆开！器灵婴儿被电光笼罩，但死死咬住不放，身上卦象光芒流转，似在对抗毁灭性力量！
几乎同时，街道两侧的顺丰、京东、丰巢快递柜，似被器灵能量引动！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密集机械解锁声响起！几十个快递柜柜门同时弹开，力度大如炮弹射出！
紧接着，从每个快递柜深处，喷射出成人手臂粗细、闪耀青铜光泽的金属锁链！
哗啦啦——！！！
锁链如活蟒，带着尖啸射向天空，目标是云端的应龙骸骨！
青铜锁链精准缠绕龙角、肋骨、快递柜格口缝隙！巨大力量绷得笔直，发出金属摩擦声！骸骨被无数锁链拉扯，身躯一顿，被硬生生向地面拖拽几米！口中喷出的燃烧快递盒轨迹偏移！
在骸骨被拽下坠瞬间，狂风轨迹因物体扰动而混乱。这间隙，陆川因高度落差和视角改变，终于看清！
看清了锁链看似射向骸骨，但尽头连接的，哪是简单挂钩？！
每个锁链尽头，都死死捆绑着一个……人形！
数量众多！少年、青年、中年，甚至有面孔稚嫩如孩童！他们穿着不同时代、式样的衣物，有现代运动服，有古旧粗布衫……
但所有人，都拥有同一张脸！
那张脸，陆川每天照镜子都会看到！
他的脸！
无数个他！无数个不同年龄段的“他”——陆川的克隆体！被青铜锁链如奴隶般捆绑在应龙骸骨上，在风雨雷电中，随骸骨挣扎而摇晃！所有“他们”空洞眼神，或惊恐，或麻木，齐刷刷看向地面唯一自由的“本体”！
“不——！！！”
目睹这般骇人的景象，前所未有的惊悚和悲愤如岩浆从陆川心底爆发！他感觉自己要炸开！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撕裂喉咙，穿透风雨和锁链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