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崖气得浑身发抖,抬起手就要打,却被孟贤礼拦住了。
“高叔,这里是医院。”孟贤礼声音低沉,“动手解决不了问题,反而给了他新的把柄。”
陈杨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可江见安眼尖,瞥见他垂下的睫毛上一点湿润都没有。
他在假哭。
“陈杨。”江见安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走廊静了下来,“你这次来,又是谁的安排?”
陈杨的肩膀僵了一下,没抬头。
“没有谁让我来的,江状元,我是发自内心要对高叔和高姨道歉的。我知道我做错了,所以才来忏悔。你们昨天不也说,我要是真心忏悔就来给高同学磕头认错。我今天才来的……”
江见安盯着陈杨的头顶,忽然蹲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知道创伤后应激障碍是什么反应吗?现在高超英就在经历这种痛苦,而你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真正愧疚的人,会不敢面对受害者家属,会反复闪回当时的场景,会恨不得自己代替受罚,而不是像你这样,精准地选择时机,在人最脆弱的时候演忏悔戏。”
她声音冷得宛如冰锥,一字一字扎进陈杨的耳膜:“你进门到现在,眼睛一共瞟了好几次监控,还不断去看走廊尽头。你在等什么?还是说,你在心虚?”
陈杨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来,眼圈红得吓人,声音却出奇地平稳:“江状元,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只是太害怕了,怕你们不相信我,所以才……”
“所以才开始偷瞄监控和走廊尽头?”江见安冷笑一声,站起身,“你起码拿出诚意来,我们才能相信你啊!”
“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能相信我!”
陈杨的声音也嘶吼起来,然后拿出口袋里用纸抱着的钱,跪着爬到高崖和高氏面前,双手呈上。
“叔,姨,我家里很穷,花了很多功夫才供我读书读到这里。我就是一个从乡下来的穷小子,身上本来就没有多少钱。一开始江状元他们说我得赔钱,但是我身上根本就没多少,这已经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了。希望你们不嫌弃,也请你们收下!”
陈杨双手呈上,身子却俯下继续磕头。
他一下一下地磕着头,又一边说道:“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们,当初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我是真心悔过,希望你们能原谅我。只要你们肯原谅我,就算是给你们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高崖和妻子面露难色,怎么也没想到陈杨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而且,陈杨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了。
如果说昨天在安记是演戏,那今天把自己身上所有钱都掏出来了,也是演戏吗?
就连江见安也有些动容,拿捏不准陈杨到底是想做什么了。
高崖的手悬在半空,终究没接过那叠被揉得皱巴巴的红包。
他看着陈杨卑微到极致的姿态,长叹一声:“孩子,钱不能买命,也不能买心安。”
陈杨却像没听见,依旧机械地磕头,额头已经破了皮,血混着灰尘黏在地板上。
高危病房里,高超英的情况也逐渐稳定下来。
江见安等人顾不上和陈杨周旋,都上前围住医生。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声音满是疲惫:“暂时是将情况稳定下来了。只是你们千万不能再刺激病人的情绪了,一定要好生静养。”
陈杨被堵在最外面,根本没有机会和高超英有接触。
江见安和医生交谈的间隙,眼角余光始终没离开陈杨。
他脸上的神色也多了几分担忧,看起来不像是在演戏,真切地关心高超英的情况。
如此种种,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回去后,江见安才和孟贤礼讨论今天的事,一说起来便觉得脑壳子疼。“你说陈杨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他这种人真的会认错吗?明明是刘玉瑶把他保释出来的,出来以后刘玉瑶居然没让陈杨来报复我们?”
这和江见安认识的陈杨完全不一样。
“不清楚,只是一个人是很难改变自己的本性的。”孟贤礼不敢下定论,“或许他是真的害怕自己会被抓起来。所以现在才这么惶恐地希望我们原谅他。只有原谅他了,孟家和蔡家才会收手。”
“这么说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江见安摸着下巴,终究还是想不到一个可能性。
接下来几天,陈杨每天都会去医院帮忙照顾高超英。高氏夫妇年事已高,照顾儿子本来有些吃力,但有了陈杨在,一切倒是方便不少。
而且他们也认真观察了一段时间,才确定陈杨没有做任何小动作,确实是认认真真地在帮忙。
后面江见安又去了医院几次,都能看着陈杨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的疑团也越滚越大。
在高超英转到普通病房后,陈杨更是端水、擦身、喂饭,动作细致得像在照顾自己的亲兄弟。
“这孩子,看着也不像是新坏的。好几次,孩子他爸都已经睡了,我半夜醒过来发现这孩子还守着呢。江老板,你说之前的事会不会只是一个误会?”
高氏被陈杨的所作所为感动,已经开始心软。
她拍着蔡静雯的手背,聊起这事时还不禁感慨。
蔡静雯只能尬笑几句,无法接话。
“他是在赎罪,还是在踩点?”
蔡静雯也看不懂了,回去的路上和江见安偷偷议论,眉头也是紧紧皱起。
“不知道。”江见安摇摇头,“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还是小心行事吧。”
陈杨这人的情绪阴晴不定,之前做过那么多极端的事,真的很难让人相信这么短时间内他会改邪归正。
高超英的情绪也慢慢恢复正常,在得知陈杨就是那天带头的人以后,便拒绝让陈杨照顾了。
“你们如果不想让我死的更快,就继续人他留在这里!”
他抄起床边的东西,一股脑地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