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里的腐叶腥气裹着黏腻的黑泥，云栖每挪动一步，靴底都要被扯下一层湿冷。
她的掌心被沈砚攥得发烫，那温度透过交叠的指缝往骨头里钻，像团烧不熄的小火苗。
\"沈砚，你手在抖。\"云栖仰头，雾里只能看清他轮廓，却能触到他睫毛扫过自己额头的痒意。
\"烧的。\"沈砚低笑一声，把她往怀里又拢了拢，\"化血丹在我血管里煮呢，倒比喝了十坛烧刀子还热乎。\"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灵脉，\"你木灵根凉丝丝的，正好给我降降火。\"
云栖鼻子一酸。
她想起半月前在灵田，他披着星子来查岗，见她蹲在泥里拾被暴雨打落的灵稻，转身就把自己外袍脱下来垫在她膝头。
那时他板着脸说\"杂役弟子要护好灵植\"，现在倒把\"护好她\"说得这样轻描淡写。
\"云姑娘！沈堂主！\"
突然响起的男声像根细针扎破浓雾。
云栖和沈砚同时抬头，只见三步外的雾墙里浮出个青衫身影——是黄书生，他怀里抱着个青铜灯盏，灯芯上跳动着豆大的绿光，把周围三尺照得透亮。
\"黄...黄公子？\"云栖有些意外。
这书生前日才在杂役堂卖过旧书，说自己懂些灵器门道，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黄书生抹了把额角的汗，灯盏在手里直晃：\"在下...在下本想昨日就来寻云姑娘，可前日和蒋护法闲聊时，不小心说漏了嘴...他问我那柄能催灵植的木铲，是不是上古农具灵器...\"他声音越来越低，\"今早看你们被围，我、我跟着进了秘境，用这盏'破妄灯'才寻到黑雾入口...\"
沈砚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玄铁剑上的银纹本就淡了三分，此刻更是暗了暗：\"所以蒋护法带人抢云栖的农具，是你透的信？\"
黄书生膝盖一弯就要跪，被云栖及时托住胳膊：\"黄公子也是无心之失。\"她望着他青白的脸色，想起昨日他蹲在灵田边，用树枝在泥里画灵器纹路时发亮的眼睛——那是真正爱灵器的人，\"你说有觉醒线索，是什么？\"
黄书生像抓住救命稻草，从袖中抖出卷泛黄的帛书：\"我在旧书铺收的《百器录》残卷，里面记着...上古农器觉醒需'五灵孕养'。
木主生，火主炼，水主润，金主锐，土主承。
云姑娘的灵田铲是木属性，得用其他四灵之气滋养，再引动本体灵脉共鸣...\"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云栖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只见自己腰间的灵田铲正微微发烫，铲刃上浮现出细若游丝的青纹，像极了灵稻抽穗时的脉络。
\"是木灵共鸣。\"沈砚的声音里带了丝惊喜，他松开云栖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铲柄，\"你灵脉里的生气在往铲子里钻。\"
云栖屏住呼吸。
她能感觉到，那柄陪了她三年的木铲此刻像株刚被唤醒的幼芽，正顺着她的掌心汲取灵力。
她想起初到仙门时，这铲子是杂役堂最破的家伙什，铲头缺了个角，柄上结满老茧；后来她用灵稻汁养它，用晨露润它，在每个月明星稀的夜里，对着它絮絮说灵田的收成...
\"需要其他四灵之气。\"她喃喃重复，突然抬头看向沈砚，\"你是金灵根，玄铁剑里有金气；青梧的黑雾是阴火，算火灵；这黑泥...土属性。\"她又望向黄书生的破妄灯，\"你灯里的绿光，是水灵？\"
黄书生猛点头：\"灯油是寒潭水淬的，确实带水灵！\"
沈砚已经抽出玄铁剑。
银纹在剑身上流转如活物，他手腕轻振，一缕金芒飘向灵田铲，像条温顺的小蛇钻进铲刃：\"试试看。\"
云栖感觉有股清凉顺着铲子窜进经脉，她咬着唇引动木灵，将金气包裹着往铲心送。
灵田铲的震颤突然加剧，青纹如藤蔓般爬满整个铲身，连铲头的缺口都开始泛起微光。
\"还差火和土。\"她额角沁出细汗，\"沈砚，你能引动青梧的阴火吗？\"
沈砚的目光陡然冷下来。
他望着黑雾深处青梧时隐时现的身影，玄铁剑嗡鸣一声，剑尖直指那团黑影：\"她的化血丹本就是以阴火炼毒，我试试。\"
就在这时，黑雾突然剧烈震动。
云栖踉跄一步，被沈砚稳稳扶住。
远处传来蒋护法的暴喝：\"青梧姑娘！
那小杂役的铲子要醒了，快动手！\"
顾师姐的声音紧随其后：\"云栖，把铲子交出来，否则...否则我烧了你的灵田！\"
许管事的尖笑混在其中：\"沈堂主再厉害，也护不住两个筑基修士！\"
青梧的冷笑像淬了毒的针：\"来得正好。\"黑雾突然凝结成无数根黑刺，从四面八方刺向三人。
黄书生的破妄灯\"啪\"地碎裂，绿光瞬间熄灭，浓雾重新将天地吞入黑暗。
云栖的灵田铲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将她和沈砚护在中间。
青纹顺着铲子爬到她手臂，在皮肤上烙下淡青色的稻穗印记。
她能听见铲子在震颤中发出轻响，像灵稻在风中沙沙作响——那是觉醒前的共鸣。
\"沈砚。\"她反手握住他持剑的手，\"我们一起。\"
沈砚望着她眼中跳动的光，突然低头在她额角印下极轻的一吻：\"好。\"
黑雾中，青刺离两人不过三寸。
灵田铲的青光与玄铁剑的银芒在雾里交织成网，蒋护法的骂声、顾师姐的尖叫、许管事的狞笑，混着青梧的冷笑，像潮水般涌来。
云栖感觉有温热的血滴在自己手背——是沈砚的，也是她的。
但那柄铲子的震颤越来越强，青纹已经爬上她的脖颈，在黑雾里划出一片生机盎然的绿。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在黑雾最深处，青梧正盯着自己掌心的黑血。
那些本该腐蚀一切的毒雾，竟开始顺着她的指尖往灵田铲的方向涌去——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要去完成一场蓄谋千年的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