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中心,寒气森森。
堆积如山的颅骨在陨铁矛幽蓝光芒的映照下,泛着一种非人间的、油腻的惨白。那光并非静止,而是如同缓慢流淌的活水,在矛身上无声地脉动、游移,每一次明灭都仿佛在呼吸,在吞噬周遭本就稀薄的光线和温度。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朽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锈蚀混合的腥气,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这玩意儿…邪性得紧!”张骁压低声音,背脊紧贴着一根冰冷的巨大石柱,卸岭力士的直觉让他全身肌肉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手中的青铜古剑在鞘中发出极其细微、近乎呜咽的低鸣,剑柄上古老的饕餮纹路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陈青梧的目光死死锁在祭坛中央那柄悬浮般的陨铁矛上,她的“天工系统”沉寂无声,但属于摸金校尉的灵觉却在疯狂示警。那矛尖一点凝聚的幽蓝,像是通往幽冥的瞳孔,冰冷地注视着所有胆敢靠近的生灵。“系统只给了‘祭祀区警戒’,可这阵仗…比警戒凶险百倍。”她秀眉紧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古剑温润的剑柄,试图从中汲取一丝安定。
陆子铭伏在另一侧,发丘天官对机关秘术的敏锐让他几乎把脸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他鼻翼翕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捕捉空气中每一丝微尘的流动轨迹。“祭坛的结构是活的,”他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地底有东西…不是机关兽,是某种…更庞大、更古老的脉动,和这矛的蓝光呼应着。就像…沉睡巨兽的心跳,被我们惊扰了。”他指了指矛身靠近柄部一处极其隐晦的凹刻图腾——一个扭曲的、由星辰和羽翼构成的复杂符号,“和那位教授肩胛骨上的烙印,一模一样!这矛,恐怕是钥匙,也是启动某个恐怖仪式的扳机!”
“钥匙?”张骁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却燃起一股狠厉的光芒,“管它钥匙还是扳机,那帮土着要拿活人祭它,军阀头子也想要它,这玩意儿杵在这儿就是个祸根!毁了干净!”他手指悄然按在青铜剑柄上,一股沉凝厚重的气息开始在他周身流转,那是卸岭力士独有的搬山劲气在凝聚,脚下的微尘被无形的力量推开一个小圈。
“不可莽撞!”陈青梧低喝,但眼神同样锐利如鹰隼,“毁?这矛材质古怪,蓝光流转,明显蕴含奇力,硬碰硬怕是不行。它既是核心,也是唯一的线索。老陆说得对,它是钥匙,通往星舟秘密的钥匙,也通往这祖灵祭坛真正的核心。必须拿到手!”她深吸一口气,属于摸金校尉的灵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谨慎地向前延伸,试图触碰那幽蓝光晕的边缘。一丝极细微、却带着古老苍茫意味的“器灵”感应,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刺入她的识海。
“怎么拿?”陆子铭追问,目光死死盯着祭坛周围看似随意散落、实则暗合某种诡异星图的颅骨,“贸然踏上去,就是触发死局!这蓝光…是活的警戒线!”
“声东击西!”陈青梧语速飞快,目光扫过祭坛四周高耸的岩壁和几根支撑穹顶的巨大石柱,“骁哥,你力道最强,看到那根离祭坛最近、有裂痕的柱子没?用你的搬山劲,全力轰击它侧下方三寸之地!制造最大的动静和落石,引开可能存在的无形‘视线’和压力!老陆,你眼睛最毒,盯死祭坛地面和矛身蓝光的任何一丝变化,给我预警!我手快,趁乱取矛!”
“太险!”张骁眉头拧成疙瘩。
“没时间了!”陈青梧打断他,眼神不容置疑,“这地方给我的感觉,随时会‘醒’过来!动手!”话音未落,她人已如蓄势待发的灵猫,身体微微前倾,脚尖轻点地面。
“他娘的,干了!”张骁低吼一声,再无犹豫。他猛地从石柱后旋身而出,动作矫健如豹。搬山劲气瞬间灌注右臂,整条手臂的肌肉贲张隆起,青筋如虬龙般盘绕。他没有直接冲向柱子,而是猛地一脚跺在身前一块半埋的巨石上。
轰!
巨石应声碎裂,大小不一的石块被他这一脚之力震得离地飞起。张骁眼中精光爆射,吐气开声:“破!”右拳裹挟着千钧搬山之力,悍然击出!目标并非巨石本身,而是它们飞溅的轨迹!
砰砰砰砰!
拳风如炮!那些飞溅的碎石被他的拳劲精准二次加速,化作一片尖锐呼啸的霰弹风暴,狠狠砸向那根早已布满裂纹的巨大石柱!碎石击打在石柱上,发出密集如雨的爆响,碎屑纷飞!最致命的是其中几块蕴含搬山劲气的石块,如同钻头般狠狠凿进了石柱根部那关键的裂痕薄弱处!
咔嚓——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大断裂声炸响!那根三人合抱的巨柱,从根部被崩碎的石块和狂暴的劲力硬生生撕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整根柱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倾斜,带动着上方穹顶的岩层发出沉闷如雷的撕裂声!无数磨盘大小的碎石伴随着浓密的灰尘,如同瀑布般轰然砸落!
祭坛空间瞬间被狂暴的坠落物和弥漫的烟尘充斥!
“就是现在!”陆子铭嘶声高喊,声音在轰鸣中几乎被淹没。就在巨柱倾斜、落石如雨的瞬间,祭坛中央那陨铁矛流转的幽蓝光芒猛地一滞,如同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扰了节奏,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陈青梧动了!
在张骁跺脚震石、挥拳击石的刹那,她已将全身的精气神凝聚到极致。摸金校尉的身法被她催动到极限,人如一道贴着地面疾掠的青色闪电,无声无息却又快得留下残影!她没有选择直线冲锋,而是踏着一种诡异飘忽的步伐,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穿梭的游鱼,精准地避开几块呼啸砸落的大石。古剑并未出鞘,但剑柄上温润的玉石却在疾行中微微发烫,一股清凉的气息护住她的心神。
十步!五步!三步!
祭坛边缘堆积的惨白头骨在她脚下发出令人心悸的轻微碎裂声。那幽蓝的矛光就在眼前,黯淡的瞬间,正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间隙!
陈青梧眼中再无他物,只有那柄悬浮的、凝聚着古老秘密与不祥的陨铁矛。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精准无比地抓向冰冷的矛柄!
指尖触碰到矛柄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震颤,并非来自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以陨铁矛为中心,一圈凝若实质的幽蓝光波猛地炸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陈青梧感觉自己的手像是瞬间插进了万载玄冰与熔岩交汇的漩涡!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股焚灭灵魂的灼痛!矛身内仿佛沉睡着一个愤怒的远古意志,发出无声的咆哮,狂暴的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顺着她的手臂经脉疯狂倒灌!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股冲击下瞬间逆流,眼前猛地一黑,识海中天工系统发出一阵尖锐到几乎要撕裂灵魂的蜂鸣警报!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每一个细胞都在哀鸣!
轰隆隆隆——!!!
整个祭坛空间爆发出比之前巨柱断裂恐怖十倍、百倍的巨响!不是落石,而是整个穹顶在崩塌!仿佛那只被陆子铭感知到的“沉睡巨兽”,在陨铁矛被触碰的瞬间,彻底狂暴了!
头顶不再是落下碎石,而是整片整片覆盖着古老岩画的山岩,如同被无形的巨神之手生生撕扯下来!巨大的岩块,最小的也有房屋大小,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如同天罚般疯狂坠落!烟尘不再是弥漫,而是如同海啸般汹涌翻滚,瞬间吞噬了视野!
“青梧!!”张骁目眦欲裂!他离得最近,看得最清!陈青梧在触矛的瞬间,身体剧震,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那股无形的力量震得向后倒飞,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而一块大如小山、棱角狰狞的巨岩,正撕裂烟尘,带着无与伦比的死亡阴影,朝着她倒飞路径的上方,狠狠砸落!速度太快,范围太大,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
张骁全身的搬山劲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皮肤表面甚至泛起一层淡淡的土黄色微光,如同古拙的岩石。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一切意识!双腿爆发出撕裂地面的力量,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黄色残影,不顾头顶呼啸而下的其他碎石,朝着陈青梧的方向亡命扑去!
“给我——开!”
怒吼声压过了崩塌的轰鸣!他人在空中,双掌却已悍然向上推出!不是攻击落石,而是将全身的搬山劲气毫无保留地化作一股雄浑无匹的推力,狠狠轰在陈青梧身侧的地面上!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凝实的淡黄色气浪炸开!陈青梧倒飞的身体被这股平地而生的巨力猛地横向推开数尺!
几乎就在同时!
砰——咔嚓!!!
那块小山般的巨岩擦着陈青梧飞扬的发梢,狠狠砸在她前一瞬所在的位置!坚硬的黑石地面如同脆弱的饼干般四分五裂,碎石和狂暴的冲击波将刚刚落地的陈青梧再次掀飞出去,狠狠撞在另一侧的石壁上,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衣襟。
“这边!快!”陆子铭嘶哑的吼叫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传来。他不知何时已冲到祭坛边缘一个相对凹陷的角落,那里是几块巨大崩落岩石形成的、极其狭小的三角空间。他挥舞着手臂,脸上满是烟尘和惊恐,声音都变了调。
张骁在推出那一掌后,身体也被反震得气血翻腾,但他落地一个翻滚卸去力道,没有丝毫停顿,再次扑向陈青梧。头顶,更大的阴影笼罩下来,那是足以将整个祭坛埋葬的、断裂的穹顶主梁!
“走!”张骁一把抄起摔得七荤八素的陈青梧,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抓起滚落在地、蓝光已彻底熄灭变得黝黑的陨铁矛,将搬山劲气催动到双腿,如同蛮荒巨象般朝着陆子铭指示的那个角落发足狂奔!每一步踏下,都在震动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轰!哗啦啦——!
巨大的主梁狠狠砸在祭坛中心,将那些堆积的颅骨和祭台瞬间碾成齑粉!恐怖的冲击波追着张骁的后背袭来!
“低头!”陆子铭大吼,猛地拽住扑到眼前的张骁和陈青梧,三人死死蜷缩进那个由巨石构成的、摇摇欲坠的狭小三角空间。
轰隆隆隆——!
世界被彻底的黑暗和毁灭的巨响吞没。巨石如雨砸落,烟尘浓得窒息。脚下的大地剧烈痉挛、抬升又沉降。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崩塌声才渐渐平息,最终被一种令人绝望的死寂所取代。
三角空间内,只有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呛咳声。手电筒的光柱在弥漫的、几乎凝固的烟尘中艰难地划出几道微弱的光痕,只能照亮眼前咫尺之地。光束扫过,看到的只有犬牙交错的巨大岩石断面,将他们来时的甬道彻底堵死,堵得严丝合缝,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他们如同被活埋在了山腹的最深处。
“咳咳…咳…”陈青梧挣扎着从张骁臂弯里坐直身体,抹去嘴角的血迹,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她看向张骁手中那柄此刻黝黑无光、沉重冰冷的陨铁矛,声音沙哑:“拿到了…”
“他姥姥的…”张骁喘着粗气,靠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感觉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手臂上几道被碎石划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咧了咧嘴,想笑一下,却扯动了伤口,疼得直抽冷气,“差点…差点就成了这鬼地方的肉馅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又看看同样灰头土脸、嘴角带血的陈青梧,还有一旁惊魂未定、眼镜都碎了一片的陆子铭,苦中作乐地嘟囔了一句:“这下好了,真成瓮里的王八了。”
陆子铭没理会张骁的调侃,他用手电光仔细扫视着这片绝境。光束最终停留在角落里一具被落石半掩的白骨上。那白骨身上残破的皮甲样式古老,手中紧握着一截断裂的石矛。而矛尖,在微弱的光线下,却异常清晰地指向他们身后那片被巨岩堵死的废墟深处。
“看…”陆子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又像是发现了什么,“这些殉葬的战士…他们的断矛…都指着同一个方向。”光束移动,照亮了附近几具同样姿势的白骨,断裂的武器无一例外,矛尖都指向那片绝望的岩堆。
死寂的黑暗里,那无声的指向,成了唯一的、诡异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