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在合欢宗山门前缓缓降落。
幸存的那几名弟子腿脚发软,几乎是滚下甲板的。
他们还没站稳,一股厚重的威压就从天而降,压得他们直接趴在了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叶归尘从舟上走下,抬眼望去。
山门前的广场上,只站着一个人。
韩天雄。
这位合欢宗的大长老,身穿一袭灰色长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却布满了阴云。
他没有看那些趴在地上的弟子,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叶归尘身上。
“你回来了。”
韩天雄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叶归尘躬身一礼。
“弟子叶归尘,幸不辱命,前来复命。”
韩天雄往前走了一步。
“我孙儿呢?”
叶归尘垂着头,回答。
“韩厉师兄,在紫晶矿脉,遭遇五毒门余孽,不幸……身陨。”
韩天雄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了手。
一只完全由灵力构成的巨手,在半空中成型,然后朝着叶归尘当头抓下。
那巨手遮蔽了天光,周遭的空气都被挤压出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趴在地上的弟子们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力量碾碎了。
叶归尘站在巨手之下,衣袍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没有动,也动不了。
元婴大能的一击,不是他一个金丹期能抵挡的。
就在那巨手即将落下的前一刻。
一道身影出现在叶归尘面前。
柳媚。
她还是那身火红色的宫装,连发髻都未曾凌乱半分。
她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对着那只巨大的手掌,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响声。
那只由元婴之力凝聚的巨手,从指尖点中的地方开始,出现了一道裂纹。
裂纹迅速蔓延,遍布整个手掌。
下一刻,巨手无声地崩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在空中。
“韩天雄,在我媚心殿的人面前耍威风,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柳媚的声音,还是那般慵懒,却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韩天雄看着护在叶归尘身前的柳媚,胸膛起伏。
“柳媚!你还要包庇这个杀人凶手?”
他怒吼,声音震得整个山门都在摇晃。
“我孙儿死了!就是他害死的!我要他偿命!”
柳媚侧过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叶归尘。
“他说是你孙儿勾结外敌,技不如人,才丢了性命。”
韩天雄气得发笑。
“我孙儿会勾结外敌?柳媚,你找借口也找个像样点的!”
叶归尘从柳媚身后走出,站到她身侧。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托在掌心。
“大长老,这是此次任务的记录玉简,里面有全部的经过。”
他没有将玉简递过去,只是平静地陈述。
“韩厉师兄,私自带人脱离飞舟,提前抵达紫晶矿脉,并与盘踞此地的五毒门蝎堂堂主赵屠会面。”
“他许诺,事成之后,紫晶矿脉的收益三七分成,他七,赵屠三。”
“弟子抵达时,正撞破他们的交易,韩厉师兄为灭口,与赵屠联手围攻弟子。”
韩天雄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
“一派胡言!全是你的片面之词!”
叶归尘没有与他争辩,只是看向旁边那些幸存的弟子。
“你们几个,把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大长老。”
那几个弟子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一边是宗主,一边是大长老,他们谁也得罪不起。
其中一个弟子鼓起勇气,颤巍巍地开口。
“回……回大长老……圣子殿下所言……句句属实。”
“我们……我们赶到时,确实看到韩厉师兄……和那个刀疤脸站在一起……”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剩下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补充起来。
“没错,韩师兄当时还下令,让我们攻击圣子殿下……”
“那个叫赵屠的刀疤脸,后来反水了,说……说圣子殿下是什么五毒门的使者大人……”
韩天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一帮废物!都被他收买了不成!”
他猛地一挥袖,一股劲风扫过,那几名弟子吐血倒飞出去,人事不省。
叶归尘面色不变,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传讯法盘。
他注入灵力,法盘上光芒一闪,一道虚影投射在半空中。
正是蝎堂堂主赵屠的模样。
“属下赵屠,参见圣子殿下。”
赵屠的身影一出现,就对着叶归尘的方向单膝下跪。
韩天雄的瞳孔缩了一下。
叶归尘开口问道。
“赵屠,把你和韩厉的交易,再说一遍。”
赵屠在虚影中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畏惧,却还是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从韩厉如何主动找上他,到两人如何商议瓜分矿脉,再到最后如何反目。
他的证词,与叶归尘所说,与那几个弟子所言,完美地印证在一起。
所有证据,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链条。
指向一个事实:韩厉,勾结外敌,背叛宗门,死有余辜。
赵屠的虚影说完,便消失了。
广场上一片安静。
韩天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知道,这绝对是一个圈套。
可所有的证据都摆在面前,人证物证俱全,连“敌人”的证词都有。
宗门法规如山。
他身为大长老,更要带头遵守。
如果他今天不顾一切地杀了叶归尘,那他就成了公然破坏门规,残害圣子的人。
柳媚这一派,就有了足够的理由对他发难。
他输了,输得毫无办法。
柳媚看着韩天雄铁青的脸,嘴角翘了翘。
她忽然转身,对着叶归尘,声音一冷。
“叶归尘!”
叶归尘低头。
“弟子在。”
“你好大的胆子!”
柳媚的语气里满是责备。
“韩厉再怎么不是,也是你的师兄,是宗门长老的嫡孙!你就不能容他一二?”
“你下手如此之重,致同门于死地,将宗门情谊置于何地?将大长老的颜面置于何地?”
叶归尘没有辩解,只是低声说。
“弟子知错。”
“知错?”柳媚冷哼一声,“一句知错就完了?”
她看向韩天雄,声音缓和了一些。
“韩长老,你看这样如何?”
“这小子行事鲁莽,不懂得顾全大局,是该受些惩罚。”
“我罚他去思过崖禁闭三月,不许任何人探视。一来让他反省己过,二来,也算是给长老你一个交代。”
这话给了韩天雄一个台阶下。
他明知柳媚是在演戏,是在保护叶归尘。
可他又能怎么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柳媚已经“处罚”了凶手,给了他这个大长老面子。
他如果再不依不饶,就是他不懂事了。
韩天雄胸口那团火憋得他快要炸开。
他盯着叶归尘,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很好。”
他一甩袖袍,转身便走。
“柳媚,此事没完!”
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无尽的怨毒。
柳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笑容。
她走到叶归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我的圣子殿下,去你的思过崖。”
……
两名内门弟子,押送着叶归尘,来到合欢宗后山的一处悬崖。
这里便是思过崖。
崖前是一扇巨大的石门,上面刻着禁制符文。
一名弟子上前,拿出令牌打开了石门。
“圣子殿下,请吧。三月之后,石门自会打开。”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恭敬。
叶归尘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向石门内走去。
就在他一只脚踏入石门的时候,柳媚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思过崖不是惩罚,是姐姐给你的奖励。”
“这地方,历代都是处罚犯错弟子的地方,但崖底,有我合欢宗一位前辈留下的机缘。”
“能不能拿到,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另外,别只顾着看那些魔道功法,多看看墙壁,或许有别的发现。”
声音到此为止。
叶归尘脚步一顿,随即跨入了石门。
轰隆!
他身后的石门重重关闭,隔绝了外面的天光。
崖内一片昏暗,只有一些散发着幽光的苔藓,提供着微弱的照明。
叶归尘环顾四周。
这是一处巨大的山腹空间,崖壁之上,用利器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那些都是各种功法的残篇,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癫狂与混乱的气息。
不少功法旁边,还有后来者留下的批注。
“错了!都错了!此法必走火入魔!”
“哈哈哈,我成功了!我看到了大道!”
叶归尘的目光从那些功法上移开,落在了崖壁的其他地方。
他看到了许多划痕。
那些划痕很深,绝非刀剑所留,更像是某种巨兽的爪印。
每一道爪印都深达数尺,边缘光滑,可以想见留下它的生物有多么恐怖的力量。
他顺着这些爪印往下看,视线投向深不见底的崖底。
一阵阴冷的风,从下方吹来。
风中,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
那气息极其隐晦,却让叶归尘丹田内的黑点元婴,不受控制地转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