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羽封心术已成。”
星芒退后三步，额角浮出细密晶汗。
“她的火脉与晶核自爆虽未毁根基，但灵魂火纹失衡，需以灵阵养息——九日内不得惊扰。”
赵怀真没有说话，只默默俯身，将云缨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扶起，轻轻放入湖心灵莲之上。
此湖名为离火灵池，乃星芒在灵界晶源秘谷中开辟出的灵池，水由灵气蒸腾，不受外界扰动。
云缨此刻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唇色苍白。
她身周三道朱色羽焰不断旋转，每旋一周，便有一丝碎羽晶粉自体内逼出，逐渐化为灵雾融入莲心。
这是火羽封心术的过程，也是朱雀灵脉重生前的灵魂换息。
赵怀真半跪在她身侧，目光如深潭无波，只是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
“九日是吧？”
他头也不抬地问星芒。
星芒点头，“少一日不成，多一息便废。”
赵怀真轻声道：“那我便守九日。”
“我去寻‘九转浮莲’，她若能吞一朵，醒来时便不会记得痛。”星芒望着池心，声音低哑，“起码……不再记得晶核崩碎的那一刻。”
赵怀真眉心微动。
“不必。”
“她记得痛，才会知道，自己并非被拯救。”
“她是自己活下来的。”
—
灵池之外，夜初浮雾
赵怀真立于池边，望着夜色中升腾的灵烟。
他的咳疾，在重塑魂体后已不再出现。但他知道，那只是一种暂缓。
那枚云缨献出的晶核仍藏在他魂海中，未曾完全融合。
若强行炼化，将损她一生的火脉重塑根基。
所以，他只能守着，不动它。
他低声自语：
“你若再咳……那便换我为你熬。”
“你若不醒……那我便陪你沉。”
身后忽有一声叹息响起，是星芒。
“你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吗？”
赵怀真淡淡开口：“她向来梦得深。”
“她梦见你死了九次。”星芒看向灵池，“在她的梦中，每一次你都比她先咳，一次比一次咳得早。”
赵怀真握紧了手中未曾离开的布帕。
那是云缨曾为他系在手腕的，“止咳香囊”。
星芒低声一笑：
“可有趣的是——她每次都抢在你咳完前死了。”
“她说，那样你才不会觉得自己咳得尴尬。”
赵怀真眼中微光动荡，终究没有说话。
星芒仰头看向天穹。
“人类的感情……真不讲理。”
“可我也羡慕。”
他转身，背上晶翼张开，淡声道：“我要去找我的另一半。镜灵虽毁，但还有一个叫‘星痕’的碎灵，在尸界。”
“若我找不到他，下一个轮回，你们将再无玄晶供体。”
赵怀真不语，只点头：“你若出事，云缨会替你报仇。”
星芒闻言，轻轻一笑。
“那便好。”
他化为一道晶光，穿破云霄，朝灵界西北方向飞遁而去。
—
梦中浮莲 · 朱羽九世
云缨并未如表面沉睡。
她的灵识此刻沉入一座由朱羽结成的火莲梦境。
梦中有水，有沙，有火，有花。
有她曾走过的九世身影——
第一世，她是驯兽山庄的小女奴，身死于灵兽发狂之夜。
赵怀真为她收尸，送她一朵桂花。
第三世，她是杀手，他是她的任务目标，她下不去手，反被反杀。
第五世，他是她的师父，替她挡了心魔之雷，她死前骂他多事。
每一世，都像一瓣莲心剥落。
直到最后一瓣落尽，她看到了那人在火羽之间笑着咳嗽，说：
“你又输了，云缨。”
“十世不换，我认了。”
她轻轻应道：
“那这一世，我便来还你。”
梦莲合拢。
她在火羽中苏醒，第一句话便是：
“赵怀真……你这次咳了几声？”
浮莲梦醒识星痕，焰落晶残起情潮
第九日清晨，灵池氤氲未散，池面浮莲微动。
一缕火光自莲心逸出，朱羽舒展，微焰蜿蜒指尖。
云缨终于睁开了眼，眉心那点晶痕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淡红色羽纹，宛若新生。
“她醒了。”池边，赵怀真自咳意中醒转，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眼睫、唇角，直至她低声吐出一句话：
“赵怀真，你这次咳了几声？”
赵怀真怔住，愣了足足三息，随即一笑，低声回道：
“七声，没敢超过你梦里的九声。”
云缨盯着他看了片刻，忽而一翻身坐起，双掌一合，火羽凝于指间。
啪地一声，她轻轻弹他额头。
“你……知不知道你魂体快碎的时候有多丑？”
“像只炸毛的咳鸡。”
赵怀真眉角抽动：“这形容词……真秀。”
“你要不是我师兄，我都不想救。”
“可你救了。”
“闭嘴！”
她转过头去，火羽裹身，灵息初稳，却仍强撑着架子。
赵怀真站起身，递过一杯灵茶，“喝吧，你再不补点灵息，今晚又要喷火了。”
她接过茶，目光游移：“你……那枚晶核呢？”
“还在我体内。”
赵怀真轻声道：“我没炼化。”
云缨一怔：“你疯了吗？那枚玄晶之心不炼化，你魂体依旧是断……”
“我不想你再吐血。”
赵怀真看着她，语气平静：
“那种看你痛，却救不得你的感觉，我已经尝过太多次了。”
“这一次，我宁可自己折了。”
云缨垂下眼睫，捧着茶盏，许久，忽然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第五世？”
赵怀真沉默。
她却继续道：“那时候我骂你，多事。”
“可你偏挡我一劫。”
“我死得挺狼狈的，连一句谢都没说。”
赵怀真低笑：“那时候你说，等你飞升再来找我。结果你飞了，我没等着你。”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云缨轻轻一咬唇，忽然抬头：
“那这次换我了。”
赵怀真一愣。
她站起身，火羽舒展，背脊挺直，声音清冽：
“你说我这九世都输，那这一世我便赢给你看。”
“你要咳，我便敲你头。”
“你要死……我就扒了你的魂骨也给你续上。”
赵怀真喉头轻动：“你……”
“闭嘴。”
她忽而一指点在他额头，那点微焰灼灼，如朱砂封痕。
“这一世，我罩你。”
“——你敢先死，我便灭了灵界。”
—
与此同时 · 西北尸界边陲
晶光如电，星芒身披灵角之衣，飞临尸界边境。
此地黑风横扫，尸骨如山，天色灰沉，常年为界主“骨孽王”所统治。
但星芒来此，不为争界，不为斗法。
他只为一个名字——星痕。
那是他在万年前“玄晶初裂”时，与他一同诞生的孪生之灵。
一正一邪，一明一隐。
正是因星痕之乱，太虚玄晶被分为三百零一块，其中三块转入“镜”、“魂”、“冥”三界，分别为轮回镜、孽镜台与墓火之核。
“星痕……”
他立于一片血色荒原，闭目凝神，六芒灵识外放。
忽然——地脉震动！
一只巨大白骨蜈蚣从地下破出，背上悬着七口枯棺，每口棺中封着一名星晶族叛灵！
“谁敢踏尸界魂山，扰我‘星骨大典’！”
星芒目光一冷，掌中凝晶化剑，低喝：
“吾为玄晶正灵——今来寻我兄星痕！”
七口棺中，忽有一道幽幽女声传出：
“玄晶……呵呵……你来迟了。”
“他已成‘骨镜灵’，登基为王。”
星芒浑身一震，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
“你们将他献给了……孽骨主祭？”
女声幽幽而笑：
“祭？不，星痕早已疯了。”
“他自愿燃魂，换来‘万灵之骨’，如今已可号令尸界三十六骨将。”
“他要出界——去找你。”
星芒心头一沉。
他明白了。
星痕的目标，从来不是独活——
而是吞并他，合为真正的‘太虚本灵’！
—
灵池边 · 云缨起誓
而此时，云缨静立于灵池岸边，手中红缨枪缓缓升起，指向东方天际。
赵怀真坐于身旁，看着她斜侧的背影，忽觉世间诸多言语都不及此刻安静来得沉稳。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轻声问。
云缨没有回头，只道：
“回天策府。”
“然后？”
“敲我爹的头。”
赵怀真轻笑一声：“你还真没变。”
云缨却又补了一句：
“再之后……我要杀的人，还在那镜之外等我。”
“但你先歇着。”
她回眸一笑，朱羽微动。
“这次换我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