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雾行第一次感到了无措。
他明明是想带哥哥离开的。
他明明是害怕哥哥身份暴露，所以想把哥哥带走把他藏起来的。
可是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他害哥哥暴露了身份。
不，只要哥哥和那些人在一起，只要哥哥一直待在人群里，他的身份迟早会暴露。
应该杀了那些人，对，应该杀了那些人。
只要哥哥身边的所有人都死了，那哥哥就不会再受到伤害，哥哥应该和他在一起。
他没有错。
他没有错。
……
林青辞的身份暴露之后，几乎是每天都有人上玄天宗来求他救人。
当然也有强闯的，但都被楼宴之和上官道卿驱逐。
林青辞没有再用自己的真身救人。
他看上去倒是十分冷漠，但楼宴之却知道，林青辞很痛苦。
林青辞不是圣人，可他是个善良的人。
来求救的修士，不仅仅是修士，还有人，那些不远千里万里朝着玄天宗而来的百姓，他们没有修为，上不了山，于是就跪在山脚乞求，乞求神明现世，救救他们。
他们衣着褴褛，薄薄的一层皮像是干瘪的树皮一样挂在枯枝一般的骨上，怀里抱着濒死的或者早已死去的亲人，爱人。
他们不分日夜地乞求。
当然，这些事楼宴之是瞒着林青辞的。
楼宴之和公羊无双商量过后，和兰雪时一起在山下设了障眼的法阵，让活着的人活着，让死去的人安息。
至于那些想要带走林青辞的人，除了一些愿意坐下来好好谈的，其他的人大都是威逼利诱。
但好在玄天宗不是他们能够撒野的地方。
公羊无双是个看似温和但骨子里强硬的人，他既然说了不许，就不会有动摇。
上山的人越来越多，修士的手段层出不穷。
林青辞常常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修炼或者发呆，有时候看着看着就陷入梦魇之中，梦中有人在引诱他离开；有时候身后一直有阴暗偷窥的视线传来，可林青辞和楼宴之一起检查过后却什么也没有，直到林青辞某个不经意的一瞥，却发现一双眼睛在某个角落，有时是飘落的雪花中，有时是在镜子里自己的眼睛中，有时候，是在那些盛开的红梅之中……
有无数双眼睛，撑开一切事物做成的眼皮，露出细细长长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它们都在注视着林青辞，它们都想带走林青辞。
林青辞被折磨地时时崩溃，他每天都处于一个风声鹤唳的状态里，只有楼宴之在的时候才会有一点安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林青辞越发消瘦，原本清艳的脸上很快就笼罩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悲伤。
很多时候，甚至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就会不自觉的难过起来。
所以每一次和他对视，楼宴之都会感觉自己像是溺进了深海中，被那潮水一般的悲伤包裹住。
就这样又过了数月，四季没有轮替，冬的尾巴绞杀了春夏秋。
公羊无双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太阴宫的钟离栎带来了一个人，粉面桃腮的黑衣少女，奄奄一息地被带上来，是巫瞳雪。
那些人费尽心思去找可以用来威胁林青辞的人，楼宴之和玄天宗的诸位长老他们动不了，总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婴和百里微一死一闭关，黎锦不知所踪，沈彧川不好惹，于是找来找去，他们找到了早就入魔的巫瞳雪。
巫瞳雪修了魔道之后就一直四处游荡，钟离栎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
巫瞳雪自然是知道了钟离栎他们都来意，于是一场血战之后，发现打不过也逃不掉的巫瞳雪选择……自爆。
她看着懒懒散散没个正经样子，但她是个剑修，剑修的骨子里大都是刚烈的，宁折不弯。
何况是用她的命去威胁自己的朋友。
巫瞳雪瞬间自爆，不过却被钟离栎拦住了没能成功。
但是她也受了重伤。
钟离栎把巫瞳雪带来的时候，搞出来了特别大的动静，于是林青辞听到也知道了他们都来意，知道了他们带着巫瞳雪这个人质而来。
楼宴之本来想拦住林青辞，但没有拦住。
林青辞只是问他：“你也要拦我吗？”
于是楼宴之就妥协。
那是一个十分不好看的场面，巫瞳雪被钟离栎掐着命脉，那张熟悉的脸上都是血，但即使这样，巫瞳雪的神色也没有半分害怕和不屈。
只是在看到林青辞的那一瞬间，她眼里还是隐隐有难过。
“你瘦了。”巫瞳雪说。
林青辞对她笑了一下，笑容苍白。
钟离栎身后还跟着一个长老。
钟离栎看向林青辞的目光含着炙热的贪婪：“两仪魂兰，你终于肯现身了。”
“他叫林青辞。”楼宴之在一旁说。
“管你叫什么，想要救人，就自己乖乖跟我回太阴宫。”钟离栎显然不想多说什么，毕竟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时候一多说什么就容易出问题。
“……放了她，我会跟你离开。”林青辞对他说。
尽管林青辞一直害怕有这一天，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反而没想象的那么怕了。
“你过来我自然会放了她。”钟离栎说着掐着巫瞳雪命脉的手加大了力道，巫瞳雪整张脸因为窒息而涨红。
“放了她。”林青辞朝着钟离栎走去，楼宴之一反常态地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
林青辞神色疲惫倦怠地对钟离栎说：“放人。”
钟离栎盯着林青辞那双金色的眼眸，指尖飞出一抹血色灵力钻入林青辞眉心，与此同时，他把手里奄奄一息地巫瞳雪扔了出去。
巫瞳雪被兰雪时接住，兰雪时看着一直沉默的楼宴之，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紧紧皱起了眉。
钟离栎哈哈笑起来：“为了防止你使诈，这一丝血线会把你绑在我身边，而且绑的是你的灵魂，不过你放心，它不会伤了你，我可舍不得伤到你一根汗毛。”
他说着就要带着林青辞离开，身后裂开传送法阵，钟离栎伸出手去抓林青辞的肩膀，掌心却被锋利的刀尖猛地刺穿。